赵元椿跪在地上,有些颤抖。他没有说假话,那具弩的的确是他前些时候约了城中几个相熟的年轻郎君去射猎的时候带出去的。
却不曾想在射猎的时候,在林中被勐兽惊了马,弩不慎掉落遗失了。
在派人回去找就找不到了。
本来丢了一具弩,若是军中一小卒,论罪当死的。
但他是什么人?堂堂蜀王世子,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在意?
但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他很聪明,耳目也足够灵光。
他的父王赵令清是个什么人他很清楚,若太平无事就是个富贵闲人,府中有几具军弩这种事平日里他会问起?
作为堂堂的宗室,镇守蜀中百年的蜀王府,在这种边陲之地,这点事也算是事?
但这事如果关联到一位节度使,那可能就不再是小事了。
如果丢失的这具弩,就是刺客用来刺杀武安侯的,那赵元椿身上的嫌疑可就大了。
“阿耶,儿子绝无半句假话,那具弩真的是在射猎的时候遗失了,谁知道那天马就突然惊了...”
“那日你与谁一起去射猎的?”
“回阿耶,有杜家的杜煦,杨家的杨六,杨九,还有严副节帅的几个子侄,我也是为了撑面子,才拿了具弩去的...这也是前些时日严家那几个小子跟我显摆,说他们跟严副节帅去军中射过弩...我就想着反正家中有...”
赵令清倒是不怀疑赵元椿在哄骗他,这是很容易就能查清楚,但到底事关重大,也不能就拿这个说法去给节府交代。
而这边赵元棋却突然问了一句:“杜煦,是杜家的。其父可是杜恒?”
赵元椿虽然不想答应,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正是。”
“阿耶,杜恒已经被节府收监了,他手下的管事和还有伙计已经可以做实了就是红莲贼人,杜家这几日一直被官军监管...”
赵令清一听,眉头皱的更深了,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元椿,都督府军屯,你经手卖了多少?”
赵元椿一听,直接惊得不敢说话了,直接跪在地上磕头号泣。
“别以为我不知道,只不过平日里我懒得跟你计较罢了,武安侯命人查旧账,结果桉牍库被一把火烧了,这事跟你们,到底有没有关系?”
“阿耶,儿子是经手过几万亩军屯,但绝不敢烧桉牍库啊...”
一旁的赵元棋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万亩...
“赵元椿,我倒是小看你了,好大的手笔啊,几万亩...”赵令清冷笑道,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元椿脸上越发难看。
赵令清对于权势,一向是不怎么看重。所以在担任益州大都督的时候,军务几乎都交给了都督同知严铤,这也给了世子赵元椿借机敛财的机会。
原本若只是倒卖一些军田,这事凭借蜀王府的影响力,倒也盖得住。
但现在那具丢失的军弩,已经涉及到了刺杀剑南节度使傅津川,并且世子之前还倒卖过几万亩军田,还牵扯了杜恒这个目前嫌疑重大之人。
这样一来,就不是简单的丢失军弩和倒卖军田的事情了。
平日里强取豪夺也罢,欺男霸女也罢,这些罪名对于一个藩王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但勾结红莲乱匪,这个罪名别说是他一个世子,要是做实了,就算是蜀王赵令清本人都得夺爵幽禁。
文官士大夫们,看着上京以及各地作威作福的宗室勋贵们,可是一直都不那么顺眼。
无论是领兵的勋贵,还是镇守一方的宗室,都是御史们重点“照顾”的对象。
鸡毛蒜皮大小的事都得有一本弹章。
而道君皇帝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要维持藩王和勋贵以及文官之间的相互制衡,也要用这些手段来敲打一下宗室和武勋。
所以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碰都不能碰,赵令清非常清楚。
“元棋,你刚才说,过几日武安侯要来府上拜访?”
“是的阿耶,侯爷说那一日夜宴菜肴美味,还要来叨扰一番,还说这次不用那么大排场...”
赵令清点了点头:“好,就说后日,我在府上恭候他...还有,今日府上的事,你都要一字不落的告知他...”
“阿耶...”
“阿耶...”
兄弟两个同时出声,都对于他们父王的话有些不理解。
赵令清则一摆手,“就照我说的,记住,一字不落...”
“诺。”
赵元棋这边刚应下,党捷就带着人把剩下的十九具弩,以及三十具仁宗年间的老物件都待了过来。
“元棋,你去回话吧,把这些东西,也一并带回节府去,王府以后不要留存这种东西...”
“诺。”
赵元棋扫了一眼,确定了一下数目然后一摆手刚进来的护卫又捧着东西跟着他一道退了出去。
党捷这边刚想说什么,在一看跪着的世子赵元椿,也把想说话的话咽下去了。
“党指挥,你也下去吧,府中的军械要严加看管...”
“诺。”
党捷这边退下之后,急忙快走几步追上了赵元棋,“郎君。”
赵元棋回头一看是党捷,一摆手示意拿着东西的护卫先走,然后才把事情原委跟他说了。
党捷听完一拍脑袋,“这也太巧了吧...这遗失的弓弩,就正好落在贼人手里,还被拿去用作刺杀武安侯...这...未免太巧了吧...”
赵元棋叹了口气道:“老二就算在胆大包天,谋逆的事还是不敢做的,他应该说的不假...
党捷也点头道:“这是不论真假,都是捅破天的大事,就算武安侯不追究,朝廷那边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这天下等着咱们王府的可不在少数...”
赵元棋问道:“党将军的意思是,会有人那边会借机发难?”
党捷摇了摇头,他也是世代军将出身,领兵打仗的本事未必出众,这为官之道却有些心得。在蜀王府做了十几年护卫统领,自然跟蜀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眼下这件事,不会有那么容易就摆平的。
“郎君,这事啊我说不好,但绝不是轻易就能按下的,不过对你来说,到不一定是坏事...”
“党将军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大郎君你就稳住自身就好,旁的不要管了...”
赵元棋听了党捷的暗示之后,眉头一跳,点了点头:“多谢将军提醒。”
“郎君客气了,我其实什么都没说。”
“嗯,我明白。”
说吧,赵元棋一拱手径直离去,党捷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倒是个聪明人,不枉我以前费的心思...”
党捷跟里面那位跪着的是世子,一向是交情匪浅,有求必应。
同样他也指点过赵元棋的武艺和兵法。
现在看来,这些功夫到没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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