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希把所有住院的小家伙都检查了一遍。

        这批次小病人都有点儿严重，这会儿一个个儿都蔫头耷脑的，她挨个儿观察一下情况，有伤口的观察了下有没有恶化，见都没什么异常，也没松口气。

        “哥，今天晚上我想住医院。”

        苏晓希解释，“你看，刚才他们那一通闹腾，把这些小家伙吓得不轻。这会儿看着是没什么，但是我还是想在这儿观察他们一下。”

        “你这儿晚上不是有人上夜班吗？”苏城不满地问：“你非要自己留在这儿干什么？”

        “晚上急诊本来就挺忙的，再让他们分心去照顾这些住院部的，他们真不一定用空。”

        苏晓希解释：“主要是，医院也不比别的工作，没法儿预料晚上忙不忙。有时候一整夜都没一个需要看病的，有时候几个人都忙不过来还得叫支援。我就怕遇到后面这情况。”

        苏晓拉下脸，“你怕这个怕那个，你倒是考虑考虑自己呀！”

        “我怎么了嘛！”苏晓希就冲他讨好地笑，“我工作上有同事，亲人呢有城哥哥你，还有穆旭之。”

        苏晓希说着就走到大门口，指了指穆家老宅那个方向，“哥，你说你大外甥在干什么呢？”

        苏城心口一疼。

        他好好的妹妹，好好的大外甥，明明是母子，见个面都费劲儿。

        “我去给你把他接出来玩儿一下得了。”苏城说着就想去找保镖拿车钥匙。

        “不用，哥。”苏晓希拉住他，“这么晚了，他该休息了。小朋友要多睡觉。”

        “他可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苏城嘀咕了一句，“白天白天不能出来，好好的孩子见不得太阳，晚上再不出来透透气，都给憋坏了！”

        “哥，在穆家，不会有人这么想的。”苏晓希很轻地说：“你是他舅舅，心疼他才会这么说。可是穆家照顾他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拿薪水，能认真照顾他，就已经算尽心了。”

        “你说穆家怎么回事儿？一好好的孩子，要带回去养就好好养，能不能行了搞出一身病来！连个太阳都不能见，他们怎么有脸养孩子的！”

        “哥，这个还真不是他们的原因。”苏晓希脸上的笑意淡了很多，“这是遗传病，先天性的。”

        “那也肯定是穆家的遗传基因有问题！”

        苏城斩钉截铁地说：“咱们苏家哪里有这个问题，你这不也好好的！”

        “穆怀年看起来也很好。”苏晓希叹了口气，“穆家这边，我打听过，好像没有谁有这种情况。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我妈妈那边……

        “小婶那边也没问题。”苏城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地说：“当年小叔和小婶儿谈恋爱准备结婚的消息传回来，咱爷爷能不让人查清楚？”

        苏晓希愣了下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那会儿我都没出生，你也还很小。”

        “很小我也不是傻的。”苏城没好气地说：“再说他们的事情也不算什么秘密，家里人都知道。老爷子反对主要是因为觉得门不当户不对，要真是你妈妈家里那边有什么遗传病，这事儿肯定会被拿来当最有利的反对理由。”

        苏城看着苏晓希，很认真地说：“晓晓，你叫我一声哥，哥就得教你。男人是一种很自私的动物，只不过人们通常把这称之为理性。”

        “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可以很随便，养情人的时候也可以很随便。但对于有能力的男人来说，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不会随便的。对于孩子的妈妈，他们是会认真挑选的！”

        苏城的语气带着点嘲讽，“什么样的女人能很好的照顾教育孩子，能给孩子好的遗传基因，甚至能给孩子更好的经济基础，都是他们会认真衡量的。”

        苏晓希难得看到他这么严肃，但他语气里的关切却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的。

        苏晓希就用力点头，“哥你说得对！也就是你，除了你，谁会跟我说这些呢！”

        苏城被她真心实意的夸奖夸得唇角上翘，他努力压了压，都没压下来。

        于是他干咳一声儿，强装严肃，“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跟你说，小婶儿那边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像你说的这个病要是什么基因疾病，那也不排除基因突变的可能性吧？”

        苏晓希一愣，点点头，“是，这个病其实成病原因不是那么明确。现在医学上也没有定论，说得都是可能性。”

        “这不就对了。”苏城马上说：“所以跟小婶儿家，跟你，都没任何关系，懂吧？那要是基因突变，也是男方这边儿的变了。你怀着那小家伙儿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跑哪儿去了？那颠沛流离的，怀个孩子能健康才怪了！”

        苏城说着拽着苏晓希回头看。

        透过医院的大玻璃窗，能很清楚地看见，有一大家子人拎了个猫笼，正急匆匆地往里走。

        其中有个孕妇，看着像是孕晚期了，肚子很大，被他丈夫小心翼翼地搀着。

        还跟着四个老人，每个人脸上都是焦急的模样。

        “你看看，现在女孩子多娇啊，人家在家也都是宝贝，怀孕是多重要的事儿，这带家里宠物来看个病，一家人都跟着来。”

        苏城语气有些不善，“你这倒好，一个人……”

        他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那孕妇坐下后，和她眉眼很像的两个老人就凑过去，一个给她擦眼泪，一个给她递保温杯。

        “晓晓，是我们没照顾好你。要是你爸爸妈妈还在，也不会……”

        苏城哽咽着，拼命地深呼吸。

        结果他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一回头，发生苏晓希已经没影儿了。

        再往医院里看，苏晓希已经进去和另一个医生一起把那猫笼子接过去开始给猫看病了。

        估摸着她压根儿就没听见自己最后说那些话。

        “嘿！合着就我矫情！”

        苏城没好气地回去，就听到苏晓希正轻言细语地边检查边安抚那孕妇的情绪。

        “它年纪很大了。”孕妇一边说一边哭，“我上初中的时候儿，因为踩线考进重点学校，根本就跟不上进度，我天天焦虑的睡不着。”

        孕妇的爸爸叹了口气，示意老伴儿安抚下女儿，接过话头。

        “她妈妈那个时候也跟着着急，我们俩都是一晚上一晚上也睡不着，但是又不敢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孩子还不让我们跟着熬夜，后来她妈妈听人说，养个小动物可能有帮助、”

        老爷子叹了口气，“刚刚好儿，我一同事说老家里猫下了一窝猫仔，我下了班儿就跟着跑回他老家去，骑自行车去的，跑到天都黑透了。别的猫崽儿都出去玩儿了，就这只，乖乖地趴在窝里。”

        “我问它，我说我们家有个小宝宝，需要小猫咪陪，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陪她？我同事还笑我呢，说你要我给你逮走就行啦，你问它干什么？它还能听懂人话是怎么？”

        孕妇抽泣了几声，接过话：“可是希希它听懂了，它真的自己跑到了我爸爸脚边，扒着他的裤子往上爬。”

        她哭着说不下去了。一边儿全家人都红了眼眶。

        苏晓希默默地听着。

        后面的话其实不用多说，也能猜到。

        算一算时间，这只猫也已经在这姑娘家里生活了十多年。

        她看了一眼病历，果然，这猫已经十五岁了。

        是只很普通的狸花猫。

        这种猫生性活泼好动，身体好活力高。

        但是现在，它只是趴在这儿，喘息着。

        皮毛不再有光泽，眼睛也浑浊了很多。

        “我们去过好几家医院了，都说没办法了。”孕妇丈夫一手按在妻子肩膀上，一边语气凝重地说：“但是，我老婆舍不得它，这都三天吃不下任何东西了。我们听说这儿新开了一家医院，医术很好，就赶过来看看。”

        苏晓希点点头，翻看了一下别处的病历，然后温声说：“我还要安排一些检查，你们之前做的检查结果，有的可以用，有的不能用，还有没有查到的，需要再检查一下。”

        “好的！好的！”孕妇丈夫立即点头，“费用不是问题！”

        苏晓希就请同事去写病历和检查单，自己又温声安慰了孕妇两句。

        “你看，它一直在朝你这个方向看。”苏晓希并没劝她别哭，只是指着躺在就诊台上的狸花猫，“它在担心你和宝宝。现在它还有牵挂，你要保护好自己和宝宝，不要让它担心对不对？”

        孕妇泪如雨下，但是却是很快擦了把眼泪就接过她妈妈递过来的保温杯，把里面的牛奶接过来一饮而尽。

        同事带猫去检查，苏晓希看孕妇情绪也暂时稳定下来，就又走到了医院大门外。

        苏城一直跟着她，见状就没好气地说：“一只猫，怎么起名字还跟你撞上了！”

        苏晓希知道他是好意，“哥，我不忌讳这个的。我在想，时间真快，那个希希被带回家的时候，也就一只手那么大，现在，它老啦。它其实没有什么病，它被照顾得很好，只是，它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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