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希愣了下才摇头。

        “在我印象里，他其实很少提起在苏家时候的情况。”苏晓希慢慢地说：“反而是我妈妈，好像经常会提起。而且，只要一提起来就会爆发很激烈的争吵。”

        “为什么会这样？”穆怀年有些意外。

        苏晓希笑了笑。

        她知道穆怀年感到诧异的点在哪里。

        “你听到的说法，一定是他们感情特别好。但是在我眼里，不是这样的。”

        苏晓希整理着思路，“或者说，他们的情感状态不是特别稳定，好的时候真的非常好，但是闹起来的时候，也非常厉害。”

        “半夜被砸东西的声音惊醒，亲眼看着他们两个人互相动手，抓住手边的东西不顾一切地往对方脑袋上砸。”

        苏晓希的表情很古怪，明明带着笑意，却显得很冷，“抓住什么砸什么，完全是不要命的砸，也带着一定要弄死对方的恨意。我哭得应该很大声，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哭到脱力睡着。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却又和好了。”

        苏晓希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每次吵架过后，他们就会换一个地方住。而且本来租房子的时候，都会刻意选择独门独户的那种房子，所以大概是真的，没有人知道他们爆发过一点矛盾。”

        穆怀年原本正准备发动车子，听她主动提起这些，就停下动作，侧身看着他。

        “有时候我都会怀疑，这些是真的发生过吗？会不会是我年纪小，记错了？或许是我小时候做噩梦，或者看了什么电视之类，却把那些暴力的场景转移到了我父母身上？”

        苏晓希也有点迷茫。这些事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今晚她是喝了一点酒，但就只有一点点，连微醺的状态都算不上。

        可是却忽然就很想说出压在心底多年的这些疑惑。

        也许是因为苏童童的忽然出现，也许是因为穆怀年的神色太过认真。

        也许只是因为今晚月色太好。

        苏晓希叹了口气，“特别是在我回苏家后，所有人都一次次无比惋惜地提到他们时，都不会忘记说一句情深不寿。感慨深深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守，然后看着我这个他们爱情的结晶，流露出深深的惋惜时，我就更加不得不一次次怀疑，是我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我还试图看一些书，或者从网上找到答案。看看我这个情况会不会是因为当年目睹了车祸发生时的惨状，而导致的记忆错乱。”

        苏晓希咬了咬嘴唇，“但是，后来，当我在看到那些对着我难过流泪的苏家人，一转身又冷笑着说我扫把星，说他们活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没有记错。”

        苏晓希把眼泪压下去，扬起一个笑容。

        “穆怀年，从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我自己，只有我自己从是真实的。父母的感情是假的，亲人的疼惜也是假的。只有我自己，才是真实的。”

        “这就是你对苏家人冷漠的原因。”穆怀年深深吸了口气。

        他早就猜到苏晓希在苏家过得不好。但是站在外人的角度，也只能想到苏晓希这个孤女，没有父母照料，被疏忽甚至刻意轻视虐待。加上苏家人惦记着她手里那份遗产，日子难熬是必然的。

        但却没有想到，苏晓希面临的，是整个精神上的自我怀疑。

        世界就像个光怪陆离的网，谎言织就了一切。她在那张密不透风的网里苦苦挣扎，想透一口气。

        “有些事，既然所有人都要拼命捂着，我们就把它掀开，全部揭开，看清楚底下到底隐藏了什么东西，这么见不得人。”

        穆怀年并没有去安慰苏晓希。

        他知道那并没有什么用。那个在网里挣扎的女孩子早已远行，就是如今的她，也无法穿越岁月给她一个拥抱，何况旁人。

        但他可以把那张网彻底撕破，让那些织就这张网的人浮出水面。

        苏晓希知道他的意思，也无法拒绝。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问穆怀年：“你做这些，想要的回报，就是我做你女朋友？”

        “并不是。”穆怀年的回答出乎意料。

        苏晓希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能卸下一切负担，排除掉一切干扰。”

        穆怀年语气很淡，是刻意掩饰得那种淡。

        “苏晓希，我这个人很小气，这一点你哥说得对。当年莫名其妙被你甩，我到现在还不服气，所以我必须把这些破玩意儿都扯碎砸破，让你有力气看看自己的内心，看一看我们之间，只是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非要分开不可的理由。”

        苏晓希心虚到挪开目光。

        但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这样太容易被看穿，赶紧又把目光挪回来。

        穆怀年一副气定神闲地看着她。苏晓希脸上烫了又烫。

        “说起来。”穆怀年却忽然转换了话题，“苏城是真没用啊！”

        “嗯？”苏晓希都被这话题转得一愣，“我哥？怎么了呢？”

        “你看着吧，明天你就得跟他一起回一趟苏家。”穆怀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手机，“刚才我收到点消息，苏童童真是挺能折腾的，给了苏家人好大一份见面礼啊！”

        苏晓希叹了口气，这个血缘上的弟弟，让她心里发堵。

        但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早就撞破了父母无比恩爱的那张网，否则父亲过世多年，却忽然冒出来个私生子。哪怕是高科技产物，也让人情感上完完全全无法接受。

        而她现在，却没有太多情感上的波动。

        甚至在苏童童被穆怀年带到自己面前时，心里还有一种古怪的靴子落地的感觉。

        不被情感和情绪所裹挟，才能冷静面对一切，不管什么时候都只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苏晓希怀疑自己太过冷血，但这也只是她自己心里一瞬间忽然转过的念头。

        只是当穆怀年带着她回到家里时，却发现在很多人心里，她已经被打上了这样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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