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里，华克志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刚开发的新客户艾格钢梁，已经开始订舱了。每周十五个左右的大高箱，发往东非国家。桥梁钢结构产品，多半都是项目货。而且与国家一些对外工程招标之类的大项目有关。因此只要能做到一个项目，集装箱的箱量就往往非常可观。基本上都是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那种大生意。而且东非航线，也是远洋集团刚开始运营的新航线，上个月刚刚首航，正好急需箱量支持。总部在运价舱位等方面的政策支持力度也是前所未有的大。这种客户能抓到手里，确实很讨巧。更何况罗亚琼也一直紧盯着这个客户，而华克志自己在下半年的箱量指标，由于前一段尤德化纤被移交维护的波折，还有很大的一块缺口，也需要新的箱量来源作补充。正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对于这样的客户，再不紧紧抓在手里，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华克志后来又去拜访过几次。那位和蔼可亲的赵工，对华克志非常热情。尽管外贸出口还刚刚起步，但是由于前一段时间，石云璐已经帮助他们在海关商检和外汇管理等部门办理了正常的进出口业务运作所需要的各种注册登记手续，基础工作做得非常扎实。因此，就在公司根据业务需要向社会招聘的外贸专业人才及时到位以后，业务上的顺利启动，也就顺理成章了。

        尽管太过顺利的过程，一直让华克志有一种本能的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有可能哪儿不对劲。因为一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凭什么石云璐要送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但他思前想后，还是找不到任何的疑点。如此顺利，一切都很完美。完美到让人无法置信。

        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让华克志稍稍迟疑了一下，却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那天去艾格钢梁做例行拜访，了解下一阶段的出口计划。临走时，外贸部做单证的小姑娘，让华克志帮忙把报关资料带回公司，交给客服部。华克志随手翻看了一下报关资料，发现报关单上所使用的产品的海关税则号，属于桥梁结构产品，出口退税的税率相当高，比一般的钢铁制品的出口退税率，要高出十个百分点左右。与外贸企业打交道十几年，多年以来的经验，让他对于税则号之类历来十分敏感，不禁在脑子里打了个问号，也问了交给他报关资料的小姑娘，用这个税则号报关，是否会有什么问题？小姑娘却自信满满地回答说，他们一直都是用这个税则号在报，从来没出现过如何问题。

        客户都说没问题，华克志当然也就没有继续深究。况且这本来也不属于他的工作范围。即便有疑问，也就不了了之过去了。

        除了艾格钢梁的那一摊子事儿，另外还有尤德化纤的日常业务，也没让华克志闲着。

        尽管新一轮竞标的截止期，已经不到一个月了。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战争，正在悄无声息地展开。相关的参与者都在运筹帷幄紧锣密鼓，明里暗里相互角逐，还是能感觉到浓浓的火药味。但是，这并不影响正常的业务运作。每周例行的询价报价，回盘复盘，这些工作还是得认真完成。既然领导已将这个客户交还给他维护，华克志当然还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与冯莉之间的关系，依然还是不冷不热。除了正常的工作上的交往，他们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敏感的话题。冯莉似乎也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父子之间几十年间感情的裂痕，也不是说弥合就能轻而易举地弥合的，只能顺其自然。但冯莉也是个看上去外表文静，内心却很执拗的女孩子。一旦认准了的事，任谁也拉不回来。所以，即便是只言片语之间，华克志也能感觉到，有时候冯莉总是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那个方向引。就算是他故意装聋作哑没有理会，对方也暂时不再提起，也不过是暴风雨前暂时的宁静罢了。该来的迟早还会再来。

        当然，只要是远离这个话题，那么一切顺畅。他们之间的合作，简直可以说是珠联璧合天衣无缝。

        华克志入行二十多年，经历过的客户已经不计其数。有得而复失的，也有失而复得的。整个无城地区的外贸圈子，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不大。总有些人，兜兜转转，分分合合。很可能多年没合作，甚至未能谋面。但是谁知道呢，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就是如此地不可思议。也许就在他意想不到的某个时候，会突然间从天而降，出现在他的面前。

        某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华克志开车去清云县拜访客户，回来时被堵在半路上。可能是前面某个路段出了车祸，交警正在疏导指挥。前后左右的车子已经塞得满满当当，根本就动弹不得。只好百无聊赖地在车里等候。猛然间抬头，却发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牌照号码，着仔细一看，是那辆熟悉的奔驰600。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他灵机一动，于是下车走过去，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玻璃缓缓摇下，果然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董事长，您好。

        坐在车里的，正是已经大半年未见的伊戈尔光伏的老板，诸伟华。

        诸伟华显然也已经认出了他，伸出手来与他握了握手，哦，是你啊。好久没见了。

        诸伟华的手，还是那般绵白柔软，肉嘟嘟的。但是脸上却多了很多皱纹，本来胖乎乎的圆脸，变得颧骨突出，消瘦清癯。原来本来就不多的头发，基本上已经全秃。唯一不变的，是目光里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坚定。似乎是在告诉人们，不管是经历了怎样的磨难，这是个始终打不倒的男人。

        华克志微笑着说，是啊，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也确实好久没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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