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疏月侧眸,见一年轻男子手握弯弓跨门而入。看他年约弱冠,着黑甲,未戴兜鍪,墨发束进银冠里,身姿萧肃挺阔,剑眉辰眸间自带一股将人威严。
握弓男子姓王,名清和。是西境大营的宣都校尉,负责追击战乱时流窜在昭盛境内的外敌。
“校尉,这个大苍部将受了重伤,您看……”
“恶犬宵小,不医也罢。”王清和眸色一沉,声音冷淡,时值战乱,物资本就不裕,自不必在敌人身上费药。他转身垂眸,见身纤体柔的应疏月手里握着剑,通体玄黑的剑刃上看不见一丝血迹,“人是你杀的?”
“……”应疏月不答。
她两步走近柜台,拾起柜上的棉巾仔细擦拭长剑,确认已经擦得很干净了才扔掉巾帕,剑回鞘,她正了正肩上的包袱,与王清和擦身而过。
这小丫头竟拂他面不回他话,王清和眸色再沉一分,垂眸即见应疏月扔在地上的巾帕,上面一片暗红。
王清和反手一把捉住应疏月纤细手臂,“等等,如今苍军犯境,到处都有外敌流寇,你能轻易杀掉一个威猛雄壮的大苍部将,想必身手不错,不知可愿随我从军?”
昭盛国盛行女子从军,军中有军户之妻女等,她们或帮兵士修理武器,或料理营中杂务。除此之外,还有驰骋沙场,奋勇杀敌的英飒女将士。
应疏月一下抖开他的手,从军?她以前倒未往这方面想过,现在想也不迟。
她明眸微转,垂首思忖片刻,淡淡说:“我试试。”
她看了眼客栈大门外那一群昂首挺立,鼻呼粗气的油黑骏马,若有所思,道:“我不会骑马。”她话说得平静,不觉得自己不会什么就是丢人的事。
矫情师父墨如雪教过她很多东西,唯独没有教过她骑马,那年随他来到无琊山,一路不是乘船就是坐马车,以至于她对骑马这事算得上向往。
“不会……骑马?”王清和笑笑,“回头我找个人教你。”他脸终于不再难看,还浮起一层谦和。
没想到一个能斩杀苍部大汉的人还有这么稚气可爱的一面。
“你们把这些俘虏全部押上。”王清和对手下人交代,提步出门,走到为首的一匹战马旁翻身上马,扯动缰绳踱马过来,“你既不会骑马便与我同乘吧,”他伸出手向应疏月示意,应疏月抬眸瞧了他一眼,没碰他手,脚尖轻点地面,飞身坐到王清和身后。
她可不想再坐别人面前了。
王清和轻抖缰绳,高大的黑马随即抬蹄,行走在长街上。此时街上各商铺楼阁上窗扇大开,皆是看这凶残的大苍歹人是如何被擒的,一通指指点点,恨不能亲自戳断歹人脊梁骨。
路过王婶裁缝铺时,应疏月看王清和的眼神一直锁定在裁缝铺二层,那窗开着,一个妇人站在窗口,脸上露出和蔼慈善容颜,那眼神一直挂在应疏月身上,不,应该是王清和身上。
难道他就是王婶口中在军营里任职的儿子,他们就这么对目相望,没有一人言语,可能是不想让有心之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时逢战乱,谁也不知道暗地里会生出什么祸患。
想到王婶昨日才说起他儿子,过了不到一天就遇上了。倏而,她又想起了那个花了她十两银子从王婶店里穿走狐领氅的人,心尖陡有一丝莫名悸动。
天色见白,从西山镇出来,快马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看见广袤雪原上驻扎着望不到边的营帐,军帐色白,融进茫茫雪原里。
西州大营。
王清和身后驮着个娇嫩的小姑娘,十几人的队伍后边还拴了八九个粗绳捆绑的大苍兵将。晨起操练的士兵纷纷停了动作,齐齐向应疏月这边投来讶异神色。
王清和驻马,脚从马脖上绕过跳了下去,他神色淡然,举手来扶应疏月,应疏月没看他,自行翻身跃下。
又拂他的面,王清和缩回手,脸上倒也没看出不悦,转身对后面的士兵道:“将那几个苍士关战俘营。”
“是,校尉。”
“姑娘初到军中,想必一时不能适应,我先带你去帐里休息,晚些时候再找个人带你四处看看。”王清和把马缰递给身后下属,对应疏月说。
见应疏月颌首同意,领着她穿过外围来到中间稍安静些的大帐,又吩咐侍从端来些吃食。
“晰扬呢?”王清和问侍从。
“回校尉,二公子还没起床。”
“你去把晰扬东边的营帐腾出给这位姑娘休息。”
侍从放下托盘,看向应疏月,见她一袭青灰薄衫长裙,肩上挎个包袱,手里握着柄长剑,手中剑鞘不怎么精美,一脸冷淡地站在帐中。道:“属下这就去收拾。”
王清和让她先吃点东西再去休息,应疏月坐到案后矮凳上,看着翘头案上的烤饼和马奶茶,心想,这饼做得真不如老妖怪精致,她犹豫拿起一个放入口中,咬了一口,饼子麦香浓郁,口感粗糙。
王清和看她细嚼慢咽,说道:“如今粮饷吃紧,中州的粮食又迟迟不到,这些已经是整个西州大营最好的食物了。”
应疏月吞下口中的食物,不紧不慢说:“挺好的。”
挺干的,但又不好说,她将手里那一整个烤饼都吃完了,又喝了些奶茶润润喉。
不一会儿,侍从进来向王清和回禀营帐已收拾好,王清和则让他带应疏月去为她安排的营帐休息。
还算干净的大账里只有一道隔屏,一张低矮红漆翘头案和一张围屏卧榻。应疏月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阖目,聆听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
“王晰扬,日上三竿了还睡呢!快起来。”
那如击玉的声音是王清和无疑,那他口中的王晰扬想必就是他属下说的二公子,王婶夸得合不拢嘴的“我家小子”。
“哥,我又不上战场,不睡觉做什么?”一个声音略显稚嫩又赖皮的少年说。
“我带了个人回营,你等下带她出去走走看看,熟悉一下这西州营。”
“不去,你搜罗来的那些人不是力大蛮横的壮汉就是故作高深的谋士,一点都不好玩,还每次都让我帮你带,我不干了!”王晰扬说完拉过衾被蒙住脑袋,故作打呼声。
“好,你可不要后悔。”王清和看着被里装睡的人,隔被敲了他脑袋一下,甩手离去。
应疏月听他们吵完一嘴后四周安静了下来,她昨夜没睡好,迷迷糊糊睡过去。
醒来已过日中,她走出帐篷,在账外溜达。
“你是谁?”
清朗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转过身,见是一个扎起高马尾的少年,高个,脸上不瘦也不怎么胖,就是棱角不明显;看起来也就十六七的样子,着一身赤色交领袍,眉眼清俊,气质张扬,看他和自己一样穿得单薄,仿若遇上同道中人,“你叫王晰扬?”
少年双眼立时一亮,笑呵呵道:“小爷的名声已经传遍整个西境了吗,连你这么个小丫头都知道我王晰扬的大名!”
应疏月看他自我沉醉的表情都不好意思打断他,心道,我不仅知道你,还知道你老娘。
王晰扬陶醉完后又一次问她,“你是怎么进来……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我大哥带回来的那个人是吧?”
看起来也不是太笨。
“我哥他就爱网罗有才之士,说是不想一些身怀才能的人埋没乡野,有能力就应该为国效力,我倒觉得真心想效国的人也不用他去请。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个女孩家家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我哥看上你什么了,你是老谋深算呢还是功夫了得。”
应疏月嘴角微扬,“你猜。”说这话时她也是一惊,自己怎么想的就逗上他了。
王晰扬双手交叉抱臂,绕她瞧了一圈,道:“长得还行,”忽而他下巴一扬,斩钉截铁:“不可能!我哥那人就爱研究兵法军阵,对女人视若无物,我爹娘给他说了好几桩亲事都被他拒了,他说当上将军前不谈婚事。”
应疏月见他神色认真,心道,让你往这方面想了吗?这人怎么做到看似聪明又愚钝的。
就在这时,大帐外围传来一阵喧闹声,王晰扬一把拉上应疏月的手臂奔跑而去,“是我爹回来了。”他边跑边说。
应疏月才不关心谁回来,看着一个男子拉自己,她脸色一沉,假装歇气一把抽出手臂,甩开了他,慢悠悠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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