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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下马威

        纪寒舟斜倚车内软榻上,端盏入口,刚要喝上一喝,马车倏地一加速,“咳——咳——”手中茶水一晃荡,一时呛入口鼻,洒了个满身满脸。

        “却——南——沨”

        他几乎是咬着牙喊出南沨的全名。

        南沨听他喊话,也没减速,只道:“大人,前方好像是新封淳睿靖将军的队伍。”

        纪寒舟抬袖拭去脸上的水渍残渣,而后不停地揉捏眉心,尽管他双目紧闭,依然感觉此刻车厢里已充斥着危险的气息,他猛呼吸一口气,心道:“怎么捡了这么个一根筋回来气自己。”

        直到马车停下他才放下揉眉的手,身高八尺的母老虎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世面。

        车外,南沨问:“大人,这个女将军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看都不像传言中的“女壮士”,属下能去与她过过招吗?”

        “嗯?”

        柔柔弱弱?纪寒舟似有疑惑。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车厢一震,南沨应着纪寒舟那轻微的一声“嗯”,脚踏车辕星奔飞去。

        纪寒舟听见南沨动静,忙从榻上起身,撩起车帘一角,窥视南沨跃去的方向,右侧黑马身上,一个身着赤黑色轻甲,长簪束冠的人正要转眸过来,他迅速退回目光,修长手指紧捏成拳,抵在心口处缩回车厢,靠到车窗边。

        是她!

        应疏月见不得王晰扬贫嘴贱兮兮的模样,刚要别过脸躲开他的注目,余光逮到一个黑影朝她欺近,她刚要抄剑跃起,却见那道黑影突然从空中垂直落下。

        “噔”一下,狠狠落到石铺地板上。

        什么情况?

        应疏月亟亟察看,垂眸即见马下一黑衣少年,不偏不倚,正是朝自己跪下。看他长发高高束起,身背一柄宽剑,离他不远处,一颗小小的珠子无声滚动,直到撞上对面车轮才停下来。

        她目光慢慢往上移动,车轱辘巨大,约半人多高,车架皆为顶级黑檀木雕成,黛青色缎裹,四马齐驱,雍容里透着不可撼动的盛气架势。

        怪不得王晰扬说京都的马车盖都是金的,单看眼前这辆马车,木料装饰不比纯金高档?

        应疏月由衷感叹道:“真是有钱!”

        难怪那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来这遍地流金的国都城。

        “小官驭下不严,惊扰了将军,他日定当上门赔礼。”

        应疏月还沉浸在这京都如何纸醉金迷中,就听见一个慵懒的男子声音从黑架马车里传入耳。

        她这才又将目光落回黑衣少年身上,忽然想起这人好像是要突袭她的,怎的一回头,人就给自己跪下了?

        “滚回来!”又听那气息慵懒的人压着嗓道。

        应疏月循声抬眸,半隐半透间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轻撩起车窗纱帘,却不见车内人半点样貌。

        “是。”黑衣少年受令,低埋着头,怏怏后退几步,转身小跑过去,一跃坐上黑架马车前方。

        情况反转过快,应疏月还未回神,后方乘马车一道赶路的严决疾速跑了过来,直奔黑架马车,隔着车窗躬身行礼,道:“下官严决,见过纪大人。”

        “严决……”车内人淡淡说了个名字就没了动静,见严决绛紫色官服下,身子微微颤抖。

        半晌,车里人才又道:“严大人风风火火是做什么来?”

        严决闻声, 连忙回话:“回大人,下官奉命去赫城宣旨,又同淳睿靖将军一道返京,不想竟在此处遇纪大人尊架,不知我等可有惊扰到大人?”

        “并无。”

        他的声音分明温沉散漫,可在严决脸上却看到刷灰一样的紧张神情。严决斜瞥见应疏月还稳骑马上,悄悄撤下揖礼的一只手,反手对应疏月作“快过来”的动作。应疏月会意,翻身下马,快步流星至严决身侧。

        “应将军,这是左相——御史台的纪樛安纪大人。”严决悄声说。

        左相?

        一听就是了不得的大官。

        应疏月照严决姿势,对车内人恭声道:“下官应疏月见过纪大人。”

        “应——疏——月,疏月原来叫应疏月,难怪!”纪寒舟在心里默念。他将窗牖上作遮的绉纱扒开一些,却是看不见人。

        他的车架很高,若不把头探出来根本看不到车下的人,无奈之下,他往窗边挪了挪位置,垂首,才见一瘦削的女子抱拳躬身于自己车窗下,墨发一丝不苟束起,发束上簪武将高冠,低眉垂目,不与他正视。

        他抬眸看向应疏月入京的队伍,散漫的目光锁定在队伍最前方一匹通身油黑,头颈覆雪白色鬃毛的骏马身上。

        连坐骑也这般别具一格,他嘴角扬起一抹痴笑。马前,一人在轻抚骏马前额,面朝他的方向,两人目光相撞,乍然有火花迸溅,却无一人闪躲。

        纪寒舟注意到那男子穿的一身赤红袍,黑皮腰带,长发高扎,姿容清朗,与整支队伍并不相同。这人难道不是她的部下,却和她的马如此亲近,那他……

        纪寒舟不敢往下想,猛一撤回手,纱帘徐徐落正,他靠回软榻上,轻斥一声:“回府!”

        应疏月和严决没得到纪寒舟回应,只能保持躬身姿势,应疏月见严决不动,她也不动,谁让人家官比自己大呢。

        她眼眸低垂,见眼下车轮缓缓滚动,一圈又一圈压过铺得工工整整的石砖,直到高大的车轮驶离视线,心道:“怎么个意思?自己好歹是个三品官,第一次入京,连京都的大门都还没进,就被当众赏了个下马威?”

        果如舅父所言,朝堂勾心斗角,比战场还要复杂!

        这才只是开始,以后不定还有多少今天这样的事,想想就觉脑仁疼,以后再遇到此人必要离远点才行,等揪出要找的人,这个官不做也罢。

        “应将军,人已经走远了,”严决见她愣神,以为应疏月在害怕,便好意提醒她,“将军不必惶恐,这位纪樛安大人脾性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古怪,古怪归古怪,只要是持身廉正,倒也不用怕。 ”

        不怕?那你刚才只行一礼为何脸上就那样难看?应疏月心道。

        “严大人有心了。”应疏月拱手谢过严决,没想到这个严决平时看起来一板一眼,像个卖牛肉的,关键时刻倒还是个直义人,威压之下还不忘提点她一个初入朝堂的新人。

        严决也对她一礼,说“应将军是入京候赏,所以这……您的住所需得等陛下赏赐后才能定下来。”

        听他有点支支吾吾的,应疏月也不多说什么,“没事,我们先住驿馆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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