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
此事乃皇家禁忌,只有几位身份贵重的亲王才知晓其中秘辛。
这事还得往远了说,昭盛国成立之前,各州郡自立为王,把控一方,各地势力被分割得明明白白,强者为刀俎,弱者为鱼肉;战火连年不绝,生灵涂炭,百姓叫苦无路。
便是那时,这世间出现了一个杀伐果断、野心勃勃的人,他不知用了什么样的计谋,说服四境各部为其出兵,收服各州首领拥其为帝,从此一统中原势力,成立昭盛皇朝。
而此人便是昭盛国第一任君主——慕云九宵。
慕云九霄称帝后,各地皆献珠玉美人来贺,当年此宫中美人如患,妃嫔遍地。
一个地方人多了,就会形成没有硝烟的战场。
当年,慕云九霄在众多美人中一眼看中了一位异国女子,夜夜宠幸,日日缠绵。不久,这位美人便有了身孕,慕云九霄盛喜之下便册立那女子为后,新后也算气运加持,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里顺利诞下皇嗣,那皇家长子自然就成了昭盛国的第一任太子——慕云雪。
可叹的是,皇后诞下慕云雪不到两年就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慕云九霄痛失爱妻,悲切不已,自那以后,慕云九霄就把所有的宠爱全给了幼年丧母的长子慕云雪。
说起慕云雪,那一定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存在。
他不仅拥有远超常人的出世姿容,才能上更是无人可比拟:他三岁即能吟诗作画;五岁可同其父皇抚琴对弈;七岁便能通背史籍典藏……
愈发深得来自其父的宠爱。
可这世上又怎会有十全十美的人生,这慕云雪也不能幸免于上苍的捉弄,他虽占尽九层光华,有一样却是及不上普通人。
原因是其生来就体弱多病,有神医曾言他如此病弱,恐活不过十二岁,神医又言,若能择一方仙山修身养性,或可延寿一二。慕云九霄斟酌再三,在慕云雪九岁那年将他送入隐世剑派“清霜门”修习。如那神医所言,慕云雪在清霜门的几年里,身体果然比以前好很多,不但活过了十二岁,又活过了二十岁,还修得一身上乘功法。
后来,慕云九霄对儿子想念得紧,意欲将他接回京,而慕云雪却不愿再离开清霜门。
究其根源,竟是因为门里一名叫清川的掌门大弟子。
“清川?”应疏月突然惊起,是那个葬在无琊山谷底的“清川”吗?
慕云渊叩响食案,说:“还听不听了?要不是看在你是高叔祖亲传弟子的份上,朕都不能对你们讲这些事。”
应疏月讪然噤声,恭敬拱手:“陛下继续……”
慕云渊饮下一口茶,润了润嗓:“说到哪了?”
“清川。”纪寒舟说。
“这清川……”慕云渊睨了眼坐在对面,连吃饭都要紧紧挨着的人,脸色变得阴沉沉的,他把盏重重一搁,道:“略过。”
纪寒舟说:“陛下,不能略过,臣这里有些事跟慕云雪有关,您说得不仔细,臣查起来会很困难。”
慕云渊则说:“关于清川和慕云雪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本就无从考究……可能,就像你们这样。”
慕云雪因为这个清川,屡屡触怒天威,慕云九霄坐拥无边权利,即便对亲儿子偏爱有加,也不能让世人的流言蜚语辱没皇家声名。久劝爱子回京无果,慕云九霄盛怒之下,挥兵屠了清霜门上下,有着百年剑仙之名的清霜门从此没灭。唯有慕云雪与清川却在那场血战里失了踪迹,自那时起,慕云雪就成了慕云家乃至整个昭盛国的禁忌话题。
时间长了,人们也就渐渐忘了从前的风风雨雨。仿若这世间从没有出现过一个叫慕云雪的人,那个曾经如星辰般降临的天之骄子,最后也如星辰转瞬陨落,再没人记得。
直到慕云九霄寿终前夕,慕云雪才又出现在那个对他最好也对他最坏的人面前,世人青丝都化作了白发,他还是二十多的模样。
时间就这么在他身上停了下来,随之停留的还有他那由开国皇帝亲册的太子身份。
慕云九霄殡天前有遗书,只要慕云雪想,他就是昭盛国慕云氏新君第一人选。
“如此说来,这就是为什么我爹会让我们纪家暗卫送陛下去西境的原因。”纪寒舟说,“可我爹并非皇亲,他怎么会知道慕云雪这个人?”
慕云渊说:“他知道的并非慕云雪,而是墨如雪。至于纪将军为何会认识墨如雪,恐怕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纪寒舟沉凝良久,说道:“家父早年时常被先帝派往南疆平乱,后又常年驻守南疆,那他最有可能遇上墨如雪的地方应该也是南面一带。如今墨如雪又出现在殇南附近,”他垂首,轻轻展开手掌,看了眼掌心被箭镞深刺的伤,“这一切的一切,怎么像是命运安排好的一个圈!”
纪寒舟感觉另一只手被应疏月攥紧,他扭头去看,发现应疏月低眉垂目,一言不发。
即便是只能瞧见她半边侧颜,纪寒舟也能从那一半容颜上看出那些自她心底里浮上来的悲怜与苍凉。
慕云渊虽与墨如雪是血亲,终究是没有多少感情。如今这世上最在乎墨如雪的人恐怕只有她了。纪寒舟想着,突见应疏月乍然一转身,激动问:“你说师父在殇南?你怎么知道的?”
纪寒舟一时傻眼,这姑娘是反应迟钝吗,沉默这么久才问?“目前只听到慕云雪这个名字,再多的情况尚不明了,墨如雪前辈那样厉害的人物,你不用太担心……”
应疏月没接他话,她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慕云渊,问:“陛下,师父他传您内功了?”
慕云渊迟疑一瞬,深邃眼眸里激起一丝旁人不察的异色,他道:“高叔祖曾为朕运功疗伤,顺便传了朕一些心法,让我修习。他花了十天时间授朕治世要术,又帮朕解决了不少京中叛首。有一日,他与人交手回来,突然说要离开,朕问他是否回西境,他只道是要至故地一游,那之后朕再没见过他。”
应疏月听慕云渊说完,她松开纪寒舟的手,叩礼离席。
纪寒舟则故意多留了一会儿,看应疏月走远,他走近慕云渊,恭身施礼,说:“见陛下刚才言语犹豫,像是有所隐藏。”
慕云渊嗤声勾唇,说:“果然是你纪樛安,什么都逃不过你这双眼睛。”
“所以陛下能否告诉臣您隐藏了什么事吗?”
“对你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事,但……对她来说可能会让她心里难受。”慕云渊看向门外,说道,“高叔祖说要去故地一趟不假,但是,他走那日站在昭明宫的金顶上,我站在这御花园中间,看寒风荡起他青衫,闻他一句:‘世人皆仰至高位,唯吾一心逐清风。清风日日拂我袖,清川却作一枯骨。人间好无趣啊!小徒弟。’而后那袭青衫就这样隐没于风中。”
可见纪寒舟神色有些恸容,他说:“这小徒弟想必就是阿月吧?陛下方才不说,是不想她听见这种凄凉的话……多谢陛下!”
纪寒舟揖礼退身,出了殿门。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