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时间被你耽误得还少吗?”打坐一旁的应疏月淡淡道。
嵇慕冷然一笑:“呵呵,月月这性子……真让人稀罕不已!”
闻他话里难明意味,纪寒舟一脸灰色,为不打断他接下去的讲述,没人再接话。
看着其余三人打坐的打坐,养息的养息,只有对面玉冠簪发的男子神色懒懒,曲肘支着鬓侧看他,嵇慕隐秘地对他微微一笑,开始长篇滔滔:
二十年前,有一个少年勤学清雅,又生得肤白貌美,只因是个庶出子,便被家中长辈送到别人家里做陪读。谁知那家主是个狂妄暴戾之徒,竟纵容族中子女对一个外宾施虐,把他当狗戏辱,剥他衣裳,割他皮肉,玩弄他身子,哪里破了烂了就把他往药池子里一扔,任他自生自灭。
那种惨状,连狗见了都要上前啐一口唾沫,嫌他丢狗。几年时间里,少年受到来自周围所有人的凌辱,活得没有一点尊严。
终于,少年羸劣弱体再禁不起那些人的折磨,玩脱了以后,他们便把他往深山乱葬岗草草丢弃。少年躺在尸骨成堆的野林里,静待死亡来临,想着这样死去他就可以真正解脱了。
谁知那死亡之神迟迟不来,少年在等待的过程中想了很多,想到他原来是多么怕死的一个人,即便一直被欺负,被凌辱也表面含笑,忍气吞声熬过来了,明明一只脚已经踏进地狱大门,地狱却不收他。
难道说连地狱使者都嫌弃他腌臜?不肯要他?如是想着,少年突然就不想死了,他吊着最后一口气爬出尸山,蹚过血海,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方何地,无意间来到一个四面环山的坳谷,还意外发现此地曾有人居住过,俨然是一处绝佳的避世之地。
山坳里有无数天然形成的如蜂巢一样的洞穴,其中一处陈列了许多秘术、巫术、武术、权术等绝世古籍。天无绝人之路,凭着过人悟性,少年不仅掌握了独绝秘技,让自己重新活过来了,还凭借傲世手段,成立了不为常人所知的教会组织。实现了于泥泽腾跃至云端的往生之路。
祭云宫宗旨——“祭余生,渡轮回。残魂止,诞新生”便是此意。祭云宫下分两个对外组织,两个内部组织四堂:无忌堂、济世堂、十方堂和往生殿。无忌堂做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济世堂在各国开设医药堂,四处招揽那些无心于世,一心求死的心死之人为教徒,给他们一次改头换面,重新来过的机会。
以上为对外组织。十方堂即祭云宫执事堂,负责一切器物锻造和教仪诸事;唯此往生殿较特殊,那是此教宫主亲手执掌的诡秘之地,平时除了为虔心死侍做往生仪式用,无人可以进出,至于里面有哪些秘密,无人得知……
几上竹简哗地卷拢,嵇慕说:“各位都听懂了吗?若还有其他疑问,一并提出来吧。”
这世上过得惨的人可真多!
前几天才听他泪述自己如何可怜,如何活不下去,今日说起的祭云宫宫主又是一个惨绝人寰的人,光下四人加一个敌方大佬,竟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人生!
合目苦笑,良久,应疏月才道:“听说祭云宫宫主神秘非常,从无人得见,他这样神秘的人为何要为了一个已经不重要的嵇公子暴露身份?”
阴戾眼眸里用力划出笑意,嵇慕扬唇笑说:“祭残星说的吧!”
应疏月说:“难道他说的不对?”
嵇慕阴邪邪笑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弃子,以为他知道的挺多呢?偌大一个祭云宫,游戏法则不断演变,谁能猜得出那智勇无双的宫主大人想什么,做什么?”
狂狷恣意的笑让纪寒舟愣了愣,他见过很多嘴脸,好的有,坏的亦有,独独没有见过类似眼前这一款,“嵇慕公子说起祭云宫由来真真切切,恕纪某冒昧,在下怎么觉得你说的好像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
“呵呵!”狂狷之人妖魅掩唇,道:“若我有祭长生一半的本事,何至于被他……”说话间,他肩上斗篷突然滑落,见他又缓缓解开腰带,倏地扒开衣襟,白皙的刀痕累累的胸部线条就这么展现在纪寒舟面前……
说话就说话,脱衣服干嘛?下巴都快惊掉了,纪寒舟赶紧上手给他拢上:“你做什么?”
嵇慕突然抓住他手,怜爱起来:“纪公子这手温如碧玉,指若竹节,摸起来可真是……美妙至极!”
瞳眸赫然涣散,纪寒舟猛一下缩回手,吓退三尺,看着自己的手支支吾吾道:“你……你……无耻!”
抬眸时,对面一双眼笑得阴森森,可怖!非常可怖!打死也想不到,堂堂一个大男人竟然叫人给调戏了!
犯着恶,他隐约感觉有人正盯过来,缓缓抬头,发现靠在嵇慕身后不远处的黑衣少年努力憋笑,活像一块黑得发红的棺材板;再欲转过头,打坐的人已经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疯子!神经病!”纪寒舟气愤难抑,握紧的拳头颤抖着,想要朝那人挥过去,却在看见自己手的一刻张开手掌,往衣袍上用力擦了擦,一擦就是好半天。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这么嫌弃自己的手。
他睨了黑里透红的棺材板一眼,挑了一下眉,笑得阴森森的人脖子突然一僵,哐一下躺到了一边。
南沨终于憋不住,笑出一排皓齿。
“你们两个别笑了!”纪寒舟又羞又气,怒不可遏。
应疏月拭去眼角笑泪,说:“没想到咱们昭盛不可一世的左相大人也有被人调戏的一天,且对方还是个男人!哈哈……”
“阿月——”纪寒舟气到扶额,“还有你,却南沨,还笑!此人疯疯癫癫,行事随心所欲,一会儿缠着阿月,现在又对我……说不定下一个遭他祸害的就是你了!”
瞧着那个粉衣男子衣襟半露,皙肤若隐若现,南沨肩膀一抖,不禁打了个冷战,侧过脸去不忍欣赏。
应疏月笑不动了,敛了神色,认真起来:“如果不是已经有了一个祭长生,我一定会怀疑这个疯狂邪傲,做事随心所欲的人才是祭云宫尊主。”
“则个与阿月想法一致,”纪寒舟说,“此人身上矛盾重重,时真时假,若能解决了祭云宫,本官一定得好好查查他究竟是什么人?”
应疏月说:“反正不是殇南人。”
纪寒舟疑惑:“他不是说自己是殇南人吗?”他头疼,又道,“对,他说的话能有几句是真的?不过,阿月如何得知这个嵇慕不是殇南人?”
应疏月浅然嗤笑,解释说:“此事还得从他求我陪他来祭云宫那晚说起。当时一副寻死觅活模样,说他与殇南王室一样信奉月神,每次月满就会想起故去亲人,刚才听南沨说月族信奉的并非满月,而是初月。他要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尊主,言谈举止里怎么会留如此多漏洞?实在是想不通。”
“确实。再如何装疯卖傻也没必要让人把自己身上划成……”一想到他刚才扒开来看的那些伤痕,就觉心麻不已,纪寒舟又补全话道:“那样吧!”
少言寡语的少年在熟悉的人身边,总算不用装冷傲了,他插话道:“喜欢装疯的人就让他继续装,等装不下去自然就会现原形了。”
“南沨说的有理。”应疏月向他投去个赞赏的眼神,“只要他不在我们后面捅刀子,先随他去好了。整个祭云宫才是眼下最大的麻烦,防止他像刚才那样悄无声息离开视线,我觉得很有必要将此人控制起来。”
纪寒舟与南沨点头。
里衣都割了,外衣自然也避免不了,听“嘶啦”一声,纪寒舟撕下布条扔给南沨,负手捆住,晕死的粉衣男再醒来也就玩不出花样了。
离天明尚早,应疏月唰一拂袖,灯熄了。
“灯亮这么久无人发现,或许此地还算安全,大家休息休息,明日不知会生什么变故?”
漆黑里的人各自按住自己的防身武器,浅眠待天明。
这方山坳地理特殊,初升旭日无法把第一缕曙光送进来,导致天明后,木楼后的山穴里光线依旧暗昧。
好在与昨夜相比,终于知道了身在一处什么样的空间里。有了昨夜的印象,随光醒来后,应疏月第一时间将眼前一切重新打量。
身在光明里,竟觉眼前所见已不似昨夜那般空荡。
光透朽旧的木楼窄窗照进,正好能看清昨夜看过的一面石壁石龛,木料铺就的地面积了厚厚一层灰,行走过的轨迹显而易见。
沿轨迹走向,应疏月不禁又多看两眼墙上挂着的那幅人像图。思绪一时散乱,疑问多到理都理不清,转眸,目色瞥见石几上取来未看的竹简。
竹简顺向打开,上面古朴的刻字或曲或直,如山月,如爬虫,反正没一个字是她认识的。
“书上所刻非中原文字。”温如击玉的男子声音响起,散漫倚躺一旁的纪寒舟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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