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朱门高邸香火袅袅,青烟弥漫在相府家祠。
应然和在京族亲已先为祖上敬过一遍香,坐在中堂等礼生把应疏月接来。
所有人都知道此事办得仓促却无人敢质疑,只当认回一个女儿罢了,日理万机的国相大人难道还亲自把人带回老家祖祠去祭拜不成?
相爷家有大事,前来观礼的宾客必是多到踏破门槛,一众宾客里多的是对相爷权柄的拥趸。
听着高门外传来“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声响,吉时已到。
应然唇角抽动,放下待客茶盏,从座上起身,装模作样笑脸去相迎,心想那丫头今日还算老实,没在路上闹花样。
此刻宅门外的宽巷里聚集了无数百姓,引得他们驻足观望的是一个被一群礼官簇拥而来的姑娘。
从瑞华坊到相府少说有八里路,其余的人都骑马乘车,而这个姑娘却是一直走路。
深冬里的街巷寒风凛凛,她一身黑白色轻薄长衫,墨发高绾,未饰钗环,一路面无颜色。
闲来无事的百姓们自然好奇哪官哪宅又出了哪些事。
有人赶在前头,有人跟在后面,直到姑娘停步于豪华的相府门前,他们这才拥围观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路人甲:“这清秀姑娘谁呀?怎的到丞相家里来?”
路人乙:“没看见点爆竹庆贺呢嘛!肯定是这家的人啊!”
路人丙:“看这个年纪,这阵仗,该不会是相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回来认祖归宗了?”
路人丁:“听说咱这相爷早年是科举状元,后来相继在各地为官,再后来娶了前国相家的千金,一路青云直上,前几年老国相退位,把自己女婿推了上去。
正因如此,那相府主母仗着是自己家扶持,对现在的相爷一直肆无忌惮,买进府的姬妾都生不出儿子……若她知道有这么个私生女还不得……那啥了。”
路人戌:“可长点眼吧,还私生女,哪个私生的敢这样大摇大摆抱着那玩意出现在正门?”
……
观者你一句我一句议论个没完,被人一点醒纷纷从拥挤人群里伸长脖子往姑娘抱在身前的东西上看。
见那是一黑檀刻字的死者灵位。方才尾随来时有一群官将左右护卫,挡了视线没过多注意,等到全体停将下来才看黑衫的姑娘竟是抱着个死人牌位一路走来!
惊讶之余,众人想看必然是主人家的态度。眼目一溜地全扫向大宅门里出来的人。
锦衣华缎的贵气夫妇此刻正站立府门前宽台高阶上, 沉默不语,脸色如同朱门红柱旁两墩方形门座一样,黝青发亮。
比其更能辟邪。
应然看着姑娘怀抱里的灵位,死死攥紧了拳头,控制自己想要冲上去把它拽过来砸地上的冲动。
他身边的贵妇人可就没那么能忍受,她定睛看见柏羽二字的瞬间,脑里就一通恍惚,神志不清,若不是服侍在身边的婢女及时搀扶大有立马晕过去的可能。
应然不是没想过走这步棋就一定会招来百姓的议论,相比起以前大众说他仰仗前国相上位的事,认回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根本不足为奇。
昨夜他还同秦婉商量,只要应疏月进了这道门,以后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等她祭过祖先就对外声称她是秦婉所生。
左右认识她的人不多,届时找个把柄将知情人的嘴给堵上,就能把百姓流言扼杀。
昨天应疏月说没人供她娘她就自己供,应然当时觉得她说的是私下自己祭供,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供法——直接抱个死人牌位出现在他面前!
应然为官以来名声一直保持得很好,人人都道他和善贤良,是个好官,就算有点谈资不过是与秦婉这桩婚娶有攀附嫌疑罢了。
为了在人前维持贤官形象,他必要先压下怒气把应疏月接进家门,拜完祖宗再说。
眼含怒火扯着笑,应然殷殷切切走到应疏月面前,“闺女,你可找得为父好苦!”老泪伴着话音挤出,拉着应疏月纤瘦手臂就把人往豪门里拽。
相府的府兵在门外横刀,拦挡任何一个想要前观的民众。
被应然热情带去家祠的路上,应疏月瞟见受邀而来的一众宾客里,有那么几个身份衣着很不一样,相当扎眼。
一个是身穿貂领锦衣,发饰狼尾,耳坠黑色狼牙的年轻男子,身边两个精壮护卫;与他相邻同样身穿异国服饰的人应疏月认得,那是大苍来和亲的公主,贴身侍候的依旧是那个剽悍的侍女。
应疏月没有过多注意他们对自己投来什么样的神色,注意力立时就被正院中堂客座上一袭粉色吸引了。
所有人都或站或倚在游廊下看她从豪宅甬道直通而过,小声议论,只有那人独坐饮茶,远离纷闹人群。
可那衣服在应疏月看来甚难忽略,边走着,应疏月毒辣辣的眼神直看向粉衣人。
那人红唇雪面,皮肤娇嫩,额上鸦发斜辫进半髻里,使得他的样子多了几分不羁,见他一举一动间姿态肆意,魅惑异常。
是慕云嵇无疑。
这个名字一出现在应疏月脑海里,牙齿不自觉就咬紧了七分,有关祭云宫的一切悉数涌现眼前,只差一个转念,她就会抛开一切,去与他搏命。
可怀里抱着的亲母灵位让她镇定了下来,她劝自己说先解决眼下的事,至于那个疯批无度的人,他跑不了。
在应疏月看向粉衣男的同时,他的目光也朝应疏月凝来,眉目深情,温柔地对她笑了笑。
知道那慕云嵇一向癫狂无状,应疏月不与他过多对视,及时撤回目光。
毕竟是丞相家事,一干外姓宾客也只能在外院把盏闲谈,不得进入后院家祠。
明烛燃香的应氏家祠前,眼下只有不多的一群应姓人和前来主持礼仪的礼部官吏。
见应疏月奉着块女性牌位走来,那些站在家祠外等候的族人立马上前拦下,“宗祠重地,非应姓之人不可入!”
有族里亲友战队,一道进来的应然和秦婉瞎子可见地得意了起来,她抱着的那牌位实在让人心里窝火,还不得一刀给她劈了来烧火。
应疏月也不立刻就恼,理直气壮说:“吼什么?是你们请我来的,不是我上赶着来你们应家祠堂看你们黑脸!”
“你是应家人可以进,但‘她’不行。”有人指着应疏月怀里牌位说。
应疏月睨了一群不认识的人一眼,把解决问题的关键丢给一旁等着主持仪式的温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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