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南沨阔步上前,看看应疏月拿是把什么样的“刷子”。
慕云渊礼毕起身后,应疏月在喉咙里浅浅咳了声,快速掩去脸上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正色道:“看来陛下认得此物!”
她话语虽说得利索清朗,心底还是捶响了小鼓,只因她根本不知道墨如雪给她的这块金令是何物。
那惜字如金的师父从来没有告诉她这令有何用处。
但墨如雪的东西从来都不简单,一般金银玉宝在他眼里如脚下泥土一般视若不见,这金令能给她,猜想应该是有特别的意义。
既然是不一般的东西,应疏月就只能拿来赌一赌,顺便看看有没有人能知道它的用处,是以才有如此一话。
没想到还真是不一般的宝贝!
此刻如果墨如雪还活着,一定会被她气到郁结,因为给她此令的初衷不是让她拿来威胁皇帝的。
当时知道她一心为亡母复仇,而对方又是朝堂高官,劝不了放下仇恨的墨如雪又不想明面支持,才给了她这块金令,希望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救。
当然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个“好孙儿”执意要为他送终,此令最后竟是这般用法!
慕云渊道:“皇室中人皆知开国之君统一九州后,命能工巧匠铸就了一枚九龙金包玉令牌作以天子配饰,见此令即如见先国君。只是后来先圣殡天,此令就不翼而飞,没想到是到了……高叔祖手里!现在又传到你手里。”
这对父子之间隔了一整个青霜门覆灭的血海深仇,偏又有时间都斩不断的浓浓血脉。
他想应疏月今天能拿此物在当今天子面前作使,必定是受了墨如雪遗谕相托。
她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等人把一切繁琐的事处理好,她再策马赶来,一令截棺。
“你既拿出此令,朕也不多加阻挠,高叔祖他若不想入皇陵也可,只是……不管你要将他安葬于何处,一个人总是力量有限,这样吧,朕派一个营给你够不够?”
应疏月一跃下马,走到慕云渊跟前微抬起眼眸,仰视了剑眉深目,英飒威严的帝王一眼,随后跪下行了一礼,“多谢陛下。事急从权,不得已冒犯了圣驾,还请陛下理解。还有,”双手奉上慕云九霄的金令,她又道:“此令尊贵,民女不会再用第二次,还请陛下收回。但是我要带樛安一起走,望陛下成全。”
慕云渊感觉太阳穴一阵阵绞痛,三年来他的头疾是越来越严重了,尤其是遇上像应疏月这种一身倔劲的人,更是头疼脑涨。
“高叔祖有遗令不入皇陵朕可以理解,樛安他全族都在云州,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应疏月淡声道:“西境,无琊山。”
西境,无琊山!听见这个名字,慕云渊有些恸容,兜来转去又是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你没有权利做他的主!”慕云渊已经反复强调过此事了,实在不耐烦。
应疏月说:“我有。陛下不要忘了,我和樛安的婚旨还在您那儿放着呢!圣旨既下,樛安就是我应疏月名正言顺的夫君,我有安置他的权利。万请陛下一定要替我们收好了,以后我们会来领的。”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以后?听她越说越离谱,慕云渊不愿与她再掰扯,她想带走就带走吧!
情深时九头牛拉不回来的倔强看她能持续多久?等过个一年、两年……甚至都不用那么久,说不定就会回头来笑话现下的固执做法。
拿过她奉上的圣令,慕云渊又觉得这个姑娘有点可爱,拿着慕云九霄的令牌她其实可以要求更多,但她没有。
一块能让当今帝王跪礼的宝物,她不会不知道其还能有其他作用,莫说金银珠宝……只要她没有二心,便是要一座城都能准了她。
可她竟只是拿来换两个死人!
能有这般淡泊境界的,还得是她应疏月。
慕云渊挑着眉看她,心里升起一丝敬意:“好好好,朕真是怕了你。还有纪樛安,你们两个真是朕的克星!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就早点出发吧,不要耽误了时辰。”
嫌弃着她的顽固不化,慕云渊又多派了一队人给她去往西境。
翠峦环抱,花木衔香。
云纹绣曲枝的绢纱长窗外,一只通身银白色的小狐狸追着串翩跹漫舞的彩蝶旋转跳跃,腾一下扑翻了木阶上一盆花开正盛的栀子,咕噜滚进檐下一丛月季里,倒钩茎刺挂住前掌,疼得小狐狸嗷嗷叫唤。
“雪如墨,你又打翻了我的花了?”
松木香气犹存的雅致小屋内,一个慵懒恬淡的女声轻斥道。
小狐狸嘤咛两声,跑到栅格木门前,亮出尖利爪子一个劲扒拉移门底端,且看那处的木料一片毛乎乎的爪痕,看来是经常被祸害才有的结果。
它抠得卖力,好一会才刨开移门。
一进门,毛茸茸的小东西轻车熟路地绕过前屋一排贴画折屏,折屏后轻纱曼曼,里间懒睡方醒的女子缓缓从宽榻上起身,就被一团雪球扑倒回去。
“你再这般没规矩,以后我可就闩上门了。”放小狐狸到床榻一边,女子顺手拿过一件天青色薄衫懒懒披上,趿着睡鞋拂帘出屋。
失爱的小狐狸一跃下来,围着她脚边蹭来蹭去,两只黑曜石般的圆瞳一直上仰,深深凝视,以求关怀。
拗不过它可怜巴巴模样,应疏月慢慢蹲下身去将其抱起:“你可真是个小狐狸精,怪会缠人。”
小狐狸不知她云云何意,只会歪脑袋东瞧西瞧着她的脸,她扑闪扑闪的神色,柔和的眸子。
“你这点狐媚子的功夫还是不够,还得去跟你那夺人芳心的老祖宗学学。你那祖宗今日泡汤的时间够长了……”
不紧不慢走下木制阶梯,应疏月把小狐狸打翻的花盆摆放好,旋身向木屋对面一方修凿平整的山洞慢悠悠走去。
从木屋这边到山洞那边只有不到三十丈远,应疏月每天会走个五趟来回,短短一条直来直去的路却好像永无止境的迷宫,她时常觉得这就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够她看尽花开花谢,体味四季轮转,至时间消逝,至生命消亡。
尽管如此,心底里翻滚的情感却一天更比一天深浓,她已经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否真如外面的人说的那样——她就是一个疯子,一个日日夜夜与尸体做伴的妖怪,一个走火入魔的神经病……
她才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她就只是要那一个人,任他生死。
无人可以置喙,亦不能左右。
实在忍受不了他们的聒噪,就把声音挡在山下。
这条路她已经走了不知多少回了,起初每从此间过一次,眼泪就落一次,后来慢慢地她释怀了,想着只要每一次进去都能看见那熟悉的样貌,没有浮肿迹象也没有干枯预兆,她就不奢求更多……
还是那方氤氲温池,池子上方自然形成的天窗依旧,倒垂的翠绿藤蔓在日中的强光里悠游轻晃,将整束的光撕成几大片舞动的银纱,晃得人眼目顿滞,视物恍惚……
揉了揉眼,应疏月小心谨慎地往温池里再看去,清亮婉静的眼瞳里瞬间弥漫上一层惊惶之色。
人……人呢?
她疾步过去,趴在池沿上直望向水里,水底的气泡咕噜噜涌上来,吐出一层缭绕的热气,转瞬润湿了眼。
“樛安——”她双手撑在潮湿的池边石沿上,声音颤抖。不敢相信自己早间刚扶进汤池里驱寒的那个人就这么不见了。
她不过是去小憩了一觉,回来就看不见了人。
“我在。”温柔醇雅的男子声在她身后淡淡响起。
应疏月双肩微微一颤,无声弯起一抹笑,一颗亮晶晶的水珠从她眼眶里滴落,在汤池中晕开一圈浅浅的涟漪。
听着身后一串轻柔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她却不敢回头,甚至于她都不敢呼吸。因为这样的情景她已经不知道梦见过了多少回了,于是每次一回头,抓住的只有一场虚无。
忽然她笑出了声,自说自话:“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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