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舟抱臂而立,捂紧身上飘逸的长衫,问道:“这里这么冷,为什么不住刚才那里?”
应疏月看他站在昏光下,一副萧瑟模样。知道他说的是后山谷底,忽而,她眸底闪过一丝邪意,“你都知道那里暖和,别的东西会不知道?\\\"
\\\"什么东西?”
“吃人的东西。”
纪寒舟看她说的认真,不像故意唬人,自然也很认真地思索着,什么豹子、老虎、大蟒蛇一一浮现眼前。若是往日他倒不怕,可现如今拖着个虚弱病体,别说对抗猛兽了,走路都嫌累。思索提脚悄声往屋里去,进屋前回头对应疏月道了声:\\\"谢谢。”
应疏月看他被吓着的傻样,转头扬起一笑,“这人还怪天真。”
后山哪有什么猛兽,要有,早被师徒二人料理了。
至于为什么不住那里,应疏月刚来时也问过矫情师父,墨如雪曾骗她说那里有巨蟒之类的,害她怕了好几年。直到几年后她才得知山谷里葬了一人,墨如雪时常带她去祭拜,却没有告知祭拜的是何许人,这事让她疑惑至今。
再者是住的地方越寒冷,越有助于修为。这也是她轻功好,不畏寒的因素之一。
次日清晨。
应疏月携带一身霜雪回来,见院里亦是覆了层新雪,屋里安静异常。太阳都升起来了,那人还没起?
应疏月嘀咕着进院,将竹篓和小锄头往檐下一搁,径直去了里屋。
什么情况?应疏月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差点又关上。
屋子里,一个长发披散的白衣人趴在床下,修长的手指紧攥地上的棉被,嘴里含糊呓语。她怔了片刻,还是忙跑了过去。正要将人扶起,触到他手时,一阵滚烫炙得她本能地缩手。
真是高估他这破身体了。应疏月心道。
昨天还好好的,才一夜不见,高热如此厉害!
应疏月使出吃奶的劲才将他弄到床上,随她怎么折腾,人就是不醒。无奈又是拧帕子擦拭,又是按穴位退热。
“……娘!”纪寒舟猛一下坐起,死死抱住应疏月。
这一抱,让应疏月拿着棉巾的手悬在了半空,一动不敢动。
娘?
突然得这么个好大儿,可把她吓不轻,竟鬼使神差地抬起另一手轻轻顺他后背,“乖,不怕。”
“大哥……大哥没了……”
纪寒舟一颗乱糟糟的脑袋埋进她颈窝,湿热气息伴着他委屈的哭声自脖颈渐渐传入脑海,似乎还有温热液体浸湿她肩上的领襟。
应疏月听他边说着边抽泣,抽泣又转嚎啕。就着纪寒舟的凄惨的哭声,不知怎的,突然悲从中来,眼泪也管不住,自己顺着脸颊落下。
她正难过,嚎啕的人倏地松开手,直愣愣倒在床榻上,没了声。
中邪啦!
他这一通大开大合把应疏月给看懵了,半晌不得平复。
“你怎么哭了?”纪寒舟缓缓掀起眼皮,即见应疏月拿起帕子不停地抹眼泪,看起来伤心不已。
应疏月闻言,呆愣刹那,垂眸又见自己竟用给他擦身的帕子抹泪,嫌弃之下一把丢进盆里。随口道:“我以为你要死了,又没个人守,替你难过。”
纪寒舟痴笑,“唔,你想做我守灵人啊?”
此话一出,应疏月后背立马冒起一层冷汗,睨了他一眼。
你谁呀?鬼才做你守灵人。
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垂死之人的玩笑,再不去弄药给他,真就成他守灵人了。
纪寒舟僵硬地躺在床上,侧过脸看她愤愤离开,唇角咧起一笑,配着他惨白的面色,四散的发,眉梢眼角一颗朱红桃花痣,显得诡异不堪。
须臾,他揭开被子,想要下床,怎料身体偏就不听使唤,只得拉过软枕靠到床围上。
一定是昨晚太冷,加重病情,今日才更虚弱。他想。
又将被子拢过来,盖到颈部,认真将这屋子重新打量一番。此前他竟没注意,这屋干净整齐,床对面一排架格,上面工整陈列一卷卷书简,远远就能看见被人经常翻动的光泽;一扇圆窗前,一张古朴的七弦琴静静摆在那里;琴桌一旁置起剑托,上面一把不太起眼的长剑。
文武双修啊!
是了,那天在山下她那几个打斗动作看起来就……还不错,这冷冰冰的人活得还挺……
“吃药。”
纪寒舟还未想完,一碗汤药怼至他面前,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汁,问:“这里面是什么?”
“雪莲。”
“雪莲煮成这样?”
“你喝不喝?”应疏月看他似在嫌弃,想自己为等这株被第一缕晨曦照射的雪莲,在山巅吹了几个时辰的雪风,把自己都感动了。
他敢嫌弃?遂嘴角一撇,预备端走。
忽而手中一空,碗已到病秧子手里。见他宽大的手掌端起碗,拇指按着瓷匙,“咕噜咕噜”一口气将药喝了下去,还把碗翻过来给她看,表示一滴没浪费。
“傻子!”应疏月腹诽道。
纪寒舟喝完一整碗药汤,忍不住打了个嗝,涌出来的都是一股焦糊味。
真不知道这药还有没有效?
药都能煮成这样,这姑娘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连几天,纪寒舟早中晚都在应疏月的注视下干掉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好在药虽难喝,效果还在,起码每天他能自己爬起来做点吃的了。
纪寒舟时常想,如果不是这地方太冷,自己的病一定会好得更快。
应疏月则想,他这破身子就是娇养惯了,多冻冻以后就能像她一样不怕冷了。
没几日,她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实在看不惯一个大男人整天拢袖瑟缩的死人样。
寻思片刻,应疏月推开西间房门,走近随意码放的漆黑木箱前,箱子没上锁,她熟练地打开箱盖,日月光芒迎面扑来,刺目生疼。
每每看到杂物间里一箱箱的黄白之物,应疏月就忍不住感叹,老妖怪一不打家二不劫舍,还是别人眼中温谦良善又清俭的翩翩公子,哪来这么多金银,还就这么随意往杂物间乱放,心可真大。她自里取了几锭白银出来,提起墙角的铁锤将银锭敲碎,放进挎包里。
应疏月站在厨房门外,里头一袭青衫自顾忙碌,心想此人还挺贤惠,若是个女子,哪家娶回去真就好福气,想着不禁笑起来。
纪寒舟适时扭头,目光落在她新换的一身苍灰衣裙上,身上挎着个同色小包,姿影纤长,体态轻曼;青丝绾起,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装饰,却好看得宛若高山崖头的苍兰。
只是……她竟然在笑!
看着他笑!
感觉告诉他,她这笑来得古怪,连忙抬袖先擦了擦脸,又低头转着圈看衣服有没有脏,确定并无不妥,才问:“你在笑什么?”
应疏月敛起笑意,“哦,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你会喜欢的。”
他喜欢?他现在最喜欢的就是厨房这块地儿。不为别的,就因为这里暖和,所以这几日只要关于厨房的事务他都抢着做。只盼哪天一起来就是夏天,想到这儿,他突然怀念起云州炽热的夏天。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