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归想,应疏月到底没真拜,只在心里诚恳地祈愿,希望他能于冥冥之中指引她早点找到矫情师父——墨如雪。
基于此处出现了不少与墨如雪相关的“物件”,应疏月对这一墙的古简乃至整个屋子里的一切瞬间来了兴趣。
还想继续往前探索的她忽然膝盖一疼,好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物,轻哼的一小声被纪寒舟听进心里,忙问:“阿月,怎么了?”
“撞到东西了。”应疏月说。
举“灯”相看后,才知她撞到了一方宽大的石台,石台上竟还置有石几、油灯等简单的生活用具。
长时间的疲劳加之心绪高度紧张,激愤,身体渐渐困乏,顾不上去想嵇慕去了哪里,想做什么?
强打起精神,她取来几卷竹简放到石几上,屈腿坐上:“樛安,把明珠给我,用你外衫罩着,我想看看这些书简会不会也和师父有关。”
强撑着眼皮也不说休息,一心只想找这个救那个,于心不忍下,纪寒舟向她靠拢后,伸出两指在她后颈轻轻一按,人随之晕了过去。
“疏月姑娘对大人是真的……一点不设防!”南沨说,“若随便换个人可能都近不了她的身。”
换作以前听见这话,纪寒舟一定乐开了花,可身处如今局面……
心头蓦地一酸,他道:“她再不好好休息,若突发什么情况,怕不能稳定发挥。”说完这话,他眼神渐渐忧郁,“她性子淡,看得开,很多时候,我怕她不够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一有机会,就想多让她看看我。可有时候……我却希望她不要那么信任我,看重我。”
看着平时在心爱姑娘面前殷切多情的人突然变得愁思郁郁,心疼还是有的,南沨毕竟跟在纪寒舟身边这么多年,最是知道以前的他是什么样,而进入朝堂后的纪樛安又是什么样。那些强硬疯狂从来都只对外而不对内,对内也只是个活着的死人。只有在躺他怀里睡去的女子面前,那颗心脏才会跳动,那张假面才有喜怒哀乐。
南沨道:“大人单方面苦思疏月姑娘那么久,如今苦尽甘来,对彼此的偏爱属下看了都眼红!为何大人还伤感了?”
纪寒舟唇角勉强勾了勾,笑得好看又不那么好看,说:“愿你不会有这种感受的那一天。你也养养神,既已入了虎狼窝,接下来定有一场恶仗等着。”脱下外衫拢着应疏月,又道:“今夜就先这么将就一下吧,有我看着,有事会叫你。”
“是。”听着楼外沸扬声,南沨已经懂了,生死最能检验爱情坚贞,可真正相爱的人又怎么舍得对方赴险?
抱着剑,他坐上石台一端,背倚身后石壁阖目。
南沨很听话,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以前没来过峣山,也不知道祭云宫的存在。跟在纪寒舟身边,除了保护那唯一一个替自己解过围的人,他什么都不愿去想。
多年隐姓埋名,决意不争不抢,可那些曾经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仍然不肯放过。最可恨的是那个淳于揭律,从他七八岁起就明里兄友弟恭,暗里派人加害,若不是殇南王后出身特殊,一身本事,教他习武以便自保,这世上早没了淳于初!
有心退让又如何?有些人只要是活着,就是他人不除不快的眼中钉。
祭云宫盘踞殇南境内二十来年,拿人作祭品,手段又如此残忍诡邪,淳于揭律作为殇南王子不仅不阻止清剿,还与它勾结一处,若把那个位置让给他……
国之大业,万不能赌!
想着想着,冷峻而略带稚气的少年慢慢睡去。暗夜,只剩纪寒舟继续打着十二分精神,保持警惕。
在这一方陌生角落里,楼外喧声渐次散去之际,渺茫空旷里传出细微脚步声,他旋即将发光之物隐藏,把怀里人轻轻放靠到石几上趴着,摸出袖中刀。
时刻准备着,却听对方鬼祟轻唤:“月月……”
熟悉的调调让人心里犯恶,纪寒舟不理,也不放松戒备。可见那人非常熟悉此处布局,拎了盏灯直接朝他们过来。
清醒的人眨眼入睡,听着声响,数着距离,等待那人一点点靠近。
瞬息一刹,听得来人一声低呼,三把利刃架在他颈侧,进退不能。
“是我,是我!”嵇慕提的灯笼有点晃动,脸上还算淡定。
习武之人向来敏锐,即便是睡着时也能对陌生人的到来及时做出反应。
三人同时睁开眼,犀利目光注视着他。
那人不知何时披上了一袭黑色斗篷,怀里也抱了一堆。不算明亮的灯笼掩于宽大斗篷下,映见他里面粉色长袍,那是一种更华丽的粉。
应疏月率先开口道:“等的就是你。说,离开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三把利刃横在颈边似也不慌,嵇慕腾出一只手来,小心拈开一柄柄利刃,怀里黑袍放到石台上,说:
“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的剑不应该指我,之所以离开是为了去找几件祭云宫的衣服。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这里面的人都身披黑色莲篷衣,罩兜帽,戴面具。”边说着他拿出四个鬼面具放石几上,“为了不被发现,从现在开始,各位要扮演好祭云宫的信徒。”
昏暗光线里,那几个獠牙面具显得格外丑陋瘆人。三人对调目光,收回武器。
知道嵇慕只买应疏月的面,纪寒舟还是问:“纪某怎么记得祭云宫的面具都是‘长’在脸上的,你拿来的面具该不会也要‘长’我们脸上吧?”
欲笑不笑,嵇慕带着讥诮神色看了看他:“纪公子想多了,那种高级的‘换面礼’可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
“换面礼”又是个什么奇事?听得在场的人似懂还惑。
“那是个什么礼?”应疏月问。
嵇慕道:“改头换面一词说来轻巧,谁做到了?祭云宫做到了。
每一个想抛弃过去的人来到祭云宫,在往生殿接受洗礼后,往生殿执事会根据他们所愿,“换”上属于他们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另一张脸,代表了他的重生,重生后的那张脸从此将陪伴他一生,这就是所谓的“换面礼”。
如果没有心怀十足的虔诚和敬意,是得不到换面的。”
纪寒舟道:“你也是祭云宫的人,你怎么没有换上一张‘面’?”
“呵——纪公子真是听三不听四,在下不是说了只有那些想抛下过往一切的人才愿意换面吗?我没换,不正是说明我还不想抛下过去?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被人始乱终弃,我觉得祭云宫其实是个挺不错的地方。”
荒谬!应疏月怫然不悦:“嵇公子觉得以人为祭的邪教‘挺不错’?”
质问兜头浇下,被责之人并不甘心他人与自己意见相左,脱口即道:“若他们是自愿的呢?”
想都不想,应疏月脸色阴沉,“自愿的也不行!人世虽多艰,但也不能一死了之!”
火药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所有人沉默。
良久,嵇慕呵呵笑开,妖邪而从容:“月月说的在理,是在下愚陋,悟不出如此高深的道理。”
应疏月不看他,打坐养息。
眼见从始至今关系尚算不赖的两人因一句话崩坏,本该高兴的纪寒舟瞳色一暗,觉得戏也没那么好看了。
他对嵇慕突然客气,说道:“三千世界,可谓无奇不有。与嵇慕公子相比,我等才是真的见识浅陋,嵇慕公子方才也说了,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性命相依,不知可愿将祭云宫的情况与我等说来?也好让我们有个预防。”
看着嵇慕冷然一双眼,纪寒舟倒吸一口恶气,此人明明长得好,以前怎么看都只像一个柔弱的美男子而已,可眼下昏暗不明的灯光映着他双眸时,以他两年多来审察各官各吏的经验,依稀感觉此人绝对不是一朵简单的娇花。
他真的只想毁了祭云宫?纪寒舟深深疑惑,这人生死关头都不忘去换件粉衣,他就这么喜欢这种娇嫩的颜色?
到底是单纯的一根筋,还是城府已经深到了坦然自若,毫无忌惮?
有人还在等回话,嵇慕却不急不忙将手中提灯挂起,走过来找了个舒坦位置屈一只脚徐缓坐下,眼眸半合,滚开一卷竹简,细细摩挲过每一竹条上的刻字,似在回想。
灯笼里的火偶尔炸溅,发出滋啦一声细响,明灭凭缘。纪寒舟瞥着灯光,光亮可以照清四个人的样貌,不必说在外面一定能看见此处光亮。他嵇慕的胆子当真大到不怕被人发现吗?
竟能如此淡定?!
一个娇花男子都这般淡定,纪寒舟自也没必要表现得畏畏缩缩,索性一副随你如何了的惯常神色。
酝酿了许久,嵇慕放松身子,模样漫不经心:“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本公子就不厌你烦,同你讲讲,不然怕你以后没机会知道。只是此事说来篇幅冗长,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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