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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月下倾心意第118章 前辈

第118章 前辈

        应然一惧。这是一个疯子,行事无头无尾,没人能猜出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来。他心里明白,缓缓抬头看他,神色有些慌张。

        方才在人前还一身威严派头的贤良文士,转眼卑躬屈膝,凌厉神情不复,慕云嵇讪笑起来:“本座说的是我那该早一点死的爹,不是说相爷你。”

        丞相大人平时的巧言善辩到了慕云嵇面前似乎就失去了用武之地,连话都要挑着捡着说。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于他。

        更让应然心惊的还不是他古怪的脾性,而是他的样貌。五年前,此人第一次找上门来,说要与他谋大事,那时见他容貌就已十分俊美。如今过去五年,别人脸上多少都添了几条岁月痕迹,而眼前人不仅逆向生长,竟还越发容光焕发,瞧着有种雌雄莫辩的妖魅。

        他忍不住夸赞道:“宫主大人真是天选神人,连岁月都为难不了半分!样貌竟比前些年更加绝世了!”

        绝世之人不为所动,他侧脸垂眸,目光瞥向自己修长白皙的手,又缓速握成拳。而接下来一幕,着实是惊到了坐在一边的二号老头。

        他竟然毫无顾忌地褪光身上衣物,一丝不挂,先是自己把能看见的部位都检查一遍,看见几天前满目的划痕消失无迹,转过身去,问应然道:“本座身上可有什么异样?”

        看着红润白皙,比羊脂玉还要光滑的背部肌肤,背脊瘦而美。应然都不禁恍了神,他虽说不上阅女无数,可享用过的都是一等一绝色,身材样貌个顶个的好。但在此人面前,那些俗物都不值一提。虽说对方是个男子,他没有污浊心思,暗叹声却连连不绝:“宫主大人若出水芙蓉,一尘不染,极美!”

        说完他都不知为什么会用这种世人夸女子的词来夸一个男子。

        “孩子的血果然更纯正。”边披上衣裳同时,慕云嵇微叹,眉眼轻扬,对自己的变化很是满意。

        应然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血,问道:“宫主说什么?”

        “没什么。”慕云嵇脸色转冷,“马上就要回京了,你以后不用再尊我为宫主,叫王爷吧。本座既得珩……郡王这么个极尊贵的身份,怎么能不拿出来用用?”笑着说,眼眸里全是不屑。

        一个小小的郡王和恣意张狂的宫主身份相比,他似乎更喜欢当后者。

        片刻,慕云嵇道:“本座那未见过面的堂弟陛下想必会十分想见上一见我这死而复生的逆贼之子吧?”

        “知道此事的人应该……都有此想法。”应然说。

        “那就……慢慢地走,让各国和亲的使臣们先到,不然本座的册封典礼不够热闹,怎么会好玩?”慕云嵇癫狂笑了。

        慕云嵇第一次以祭长生的身份找到应然的时候,以秦婉高价买凶杀他正妻,而他置若罔闻,形同帮凶的事做要挟,要他在衍王密谋篡位的事件上添一把柴,让那些皇室之人狗咬狗,到时他们在坐享渔翁之利。

        若不应他,就相府主母买凶杀正室的罪名,他应家和秦家都将受到影响,如此大事,只怕要搭上当时的地位。思量再三,便答应了。

        谁能想到,半路会杀出慕云雪这个老不死的开国太子,还把皇位传给了翊王世子慕云渊。祭云宫不敌之下逃回了深山,潜藏了两年后,前些日子又来找他谋事,还说他就是被前朝皇帝送去殇南为质的质子,如今想要回京,让应然从中调和,高低给他弄个身份。

        一面是紧盯他不放的纪寒舟,一面是疯批肆意的祭云宫,好不容易等到纪寒舟出京,他这才拿着慕云嵇虽是衍王之子,却也是个无辜可怜的人为由在慕云渊和各朝臣面前斡旋,最终为慕云嵇争取到珩王这么个身份。

        既然上了慕云嵇的贼船,往后自然是唯他是从,应然一直觉得自己才是天下难得的谋权之士,而慕云嵇不过是靠手握把柄要挟于人。

        如今看来,是他管窥了。

        各国要联姻的消息还未传入京,他就知人何时到达,为将自己摘干净,不惜亲手毁了苦心经营的偌大的祭云宫,是个狠人。

        眼下回想,只怕两年前狗咬狗的事也没有那么简单了!应然惧他,又有点欣喜,比起整日看纪寒舟和慕云渊两个狼狈为奸,眉来眼去,他还不如看这个狷狂傲气之人的脸色。

        应然谄媚道:“王爷所言极是。那就慢慢回,刚好让下官把京中情况向王爷详细说来,以便您以后行事。”

        慕云嵇似有似无地嗯了声,兀自倚在软榻上休憩。

        ……

        锟城郡繁闹的街巷中有一方清雅小院,几株鸡爪槭院角摇着金红叶片,树下一圈都是掉落的红叶。穿深蓝长衫的男子拎起笤帚,神色疲懒地把地上落叶扫作一堆,时不时撩开滑下肩侧的发带,嘴里咕唧有词。

        刚要把落叶铲入簸箕,院门嘭一声被人从外推进来,乍起的秋风呼呼灌进院里,堆聚的红叶瞬间一哄而散,铺了满园一地红,看起来喜庆极了。

        喜庆是喜庆了,只是这突然而至的风气得男子簸箕扫帚一扔,转身去看是谁开个门像打家劫舍一样,粗暴生猛。

        当先一步踏进院的是个云髻蓬乱,白衣染血的姑娘,握着把剑风风火火的,比他这院子还不受看。

        回头他慢悠悠又捡起地上笤帚和簸箕,准备重新再扫一扫,风风火火的姑娘马上过来揪住他问:“我师父呢?”

        长影叹着气,没说话,捉开她的手,反手指向屋里。

        应疏月奔着就推开了屋门进去。

        “我说纪二,这地是不是该你来扫?”长影看也不看,对后面进来的人开口就道。

        纪寒舟从他身后擦过,“怕扫你种万年青啊,种什么槭木?年年都落叶。”说着拾级而去。

        “这是我种的吗?”他小声嘟哝,“种的人曾说槭树叶红如锦,赤诚而热烈,跟他喜欢的姑娘一样……唉,现在好了,种树的人不在了,红如枫叶的姑娘也不再热烈了!这一家子……”长影哀叹连连。

        脚下一顿,纪寒舟回看满地红叶,心里哀恸起来。这间小院是他兄长纪江峋生前买下的,他随父镇守南境时来过两次,后来纪江峋入仕,这间院子就留给了长居南方的好友长影。

        多年没来,他都已经忘了院下那几棵槭树是纪江峋为晏容而种。从前的晏容就如树上的叶片一样赤诚热烈,一见纪江峋就前后左右缠着,性子看似与沉稳内敛的纪江峋水火不融,偏就是不太搭调的两个人渐渐走到了一起。

        纪寒舟暗叹一口气,不知该惋惜还是唏嘘。

        回头进了屋,就见应疏月一动不动坐在矮床旁,手里捉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应该是在切脉。蹑步过去,确认了他所猜想。

        床上男子一直闭着眼睛,清逸眉宇间仿佛散开阵阵清风,五官也清朗,带着几分仙气和贵气,还有一点不那么明显的异域神态。

        整整齐齐的一头青丝铺在枕边,一看就知头发梳洗干净后就没动过。墨发间系了根红色缎带,与他清雅出尘的气质毫不相融。不必说,定是那个只理发丝,不理胡茬的人所为。

        一番诊断后,应疏月将墨如雪手轻轻放回被里,说:“樛安,你知道‘一步遥’吗?”

        一步遥?他还真不知道,问:“什么是一步遥?”

        应疏月说:“听闻这世间有一种毒,一旦进入人体就会麻痹人的四肢,让中毒之人无法动弹,像木头一样被控制起来,若是强行运功冲开流窜在体内的毒素,或走出一步就会立即暴毙身亡。

        当时温岑为了救应相辉才中了无颜毒镖上的一步遥之毒,以师父状况来看应是中了此毒无疑。”

        “连这种毒都知道,看来疏月妹子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嘛!”悠闲的男子声音从门边传来。

        “毒跟烟火有关系吗?”纪寒舟说。

        “怎么没关系?不到这世间走走,上哪去知道此为何物?”

        好像也有道理,纪寒舟一时不能反驳,遂转头去问:“长影大人见多识广,可知此毒何解?”

        期盼的目光看得人心虚,长影干咳一声,愧赧别开脸,“唉,别叫得这么正式,不习惯。再说这……不是我的强项。不过昨夜我一回来就马上请了大夫来看了……”

        纪寒舟穷追不舍问:“大夫怎么说?”

        长影道:“那大夫知道的还没我多。后又请了几个,唉,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一步遥并非昭盛产物,寻常人不知道也不奇怪,我在想,外翁他医术精湛,小芨也精通毒理,不知他们解不解得了?”应疏月说。从进来到现在,她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安静躺在床上的人。

        如若不是因为讲不了话,他怎么可能会这样静悄悄,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以前有多嫌弃他的嫌弃,现在就有多想念他的嫌弃。

        床上的人似乎感应到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眼皮颤了颤,慢慢掀开,木木地看着床边的人。

        见他醒来,应疏月忙去拉他的手,唤他:“师父。”

        墨如雪自是说不出话来,仅能视物的一双眼睛微微转动,并不能表达他内心万分之一感受。他看了眼站在应疏月身旁面庞俊逸,装发凌乱,温雅外表里隐含着几分阴郁气息的男子。

        尽管床上的人不能说话,单凭他一丝游走的眼神,纪寒舟即知他神思清明,随即向他躬身作礼道:“前辈。”

        就在他弯下腰的一刻,墨如雪看到束起他头发的素玉簪子,他年纪虽大,记性却很好,知道那是应疏月母亲的遗物,对她来说意义非常。如今这非常之物簪在一个男子青丝间,其中情谊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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