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门是乃清修道门,素有半仙之名。如果是一个修为高深的人舍身供养他,多年不老便就合理了。”长影唏嘘。
“刚收到你从锟城送来慕云雪消息时,我也刚从阿月口中知道她师父是个百岁美男,一度怀疑他是祭云宫的主使。
后来一想又不对,他身份尊贵武功高强,完全可以坐拥皇权的人何苦藏在深山里作祟?之后又出来一个祭长生,一个慕云嵇……
慕云雪被虐禁,祭长生果断赴死,独独剩下一个慕云嵇,呵,他这盘棋下得……真叫个恍恍惚惚,捉摸不透!”
长影听着,有了些不一样的理解:“如果说慕云嵇才是祭云宫真正的宫主,行事也像你们说的那样疯狂,到底还是有一点良心的,最起码他没有直接把墨如雪半仙的清修之血换到自己身上,只是给他下了毒。”
既听长影将话转到此处,不免就让纪寒舟想到了在暗室里看见墨如雪的画面,又有找到慕云嵇时的情景,缓了许久才淡去一点的记忆重新浮现,心里不禁绞痛了一下:“未必。”
“怎么说?”
纪寒舟却沉默了。
那两幅画面何时再想起都诡异瘆人,惊骇效果完全碾压尸山血海。
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在心底许久无人能倾诉,这个秘密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不知该不该说出来的感觉是难受的。
非常难受。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暗空茫,又慢慢升腾起怨气,像要走火入魔般,恨意沉沉。
此情此景,把长影都看慌了:“哎,纪二,你怎么了?”
纪寒舟拨开他在眼前晃动的手说:“你确定要听?”
长影脖子一缩,满脸鄙夷:“什么叫我确定要听?我都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说话真是越来越懂吊人胃口了啊!不带这样玩的。”
一个人装着这些惊悚画面实在难受,有个人分担分担也何不好?
如此一想来,纪寒舟便同长影讲起那些只有他一人得见的事:
那日,他在那间诡异暗室里掏出夜明珠照亮时,眼前率先出现的是一个安静的背影。
是墨如雪无疑,他一头乌发垂在肩上,寂静异常。因为知道他中了毒,就没当是什么惊心的问题。
可待看清他身边事物时,纪寒舟赶紧抱住应疏月脑袋,不让她看见那些东西。
将应疏月支走后,他缓慢走向那背影。那人坐在素舆上,素舆周围摆满了一个个陶罐,每个陶罐里都装有一个长发披散的人。
那些人没有手脚,不能言语,或睁着或闭着眼睛。纪寒舟拿着光靠近的时候,一双双已经死亡了的眼睛转向他。
黑洞洞又惨白,布满了幽怨绝望。纪寒舟草草瞥了一眼,就感觉有熟悉的声音在召唤,要将他拉进无间地狱。
忍着怵目惊心,越过一个个“罐头人”,又见那身影前方立着一面两尺宽的铜镜。
镜子微微向上倾斜,反照出墨如雪头顶上的景象,那是一条条倒挂起来的数不清多少具的干枯尸体。
看着它们,纪寒舟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间熏制腊肉的作坊……
闯入之人带进的风流动着,它们垂下的发丝就轻轻飘动,幽幽晃晃。
纪寒舟立时将镜子一翻,不敢也不愿再看一眼,背上双目紧闭的墨如雪极速离开了那间气氛诡异的石室。
说完墨如雪当时的处境,纪寒舟努力平复好心态又说了慕云嵇怀抱枯死婴儿站在尸堆里的场景。
可见长影听着,面容七色变换,五官一会儿裂成碎片,一会儿拧成麻团,表现出来的都是惊世骇俗,不敢相信的神情。
长影愤然,深恶痛绝:“与人彘、干尸同住一室!睁眼闭眼都是死亡的气氛,他们居然用这种方法来折磨我男神!简直比畜生还不如,呸!跟畜生比都是侮辱了畜生。”
纪寒舟说:“那个慕云嵇原本满身伤痕,从那堆孩子里出来后就红光满面,皮肤嫩滑……一定是吸取婴孩新鲜的血液才有的变化。”
“这人不简单啊!她知道吗?”长影看向应疏月问。
“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至于阿月……”纪寒舟迟疑,思忖良久说:
“她如果知道慕云嵇那样丧心病狂,一定坐不住的,不管是为了墨如雪还是那些被害的婴儿,她一定会提剑去手刃了那疯子。”
“她一向嫉恶如仇,我害怕。怕她一意孤行,那慕云嵇疯疯癫癫深不可测,根本看不出斤两来,万一他本事在阿月之上……我不敢想。”
沉吟许久,长影感叹:“我懂。两年来你往那西境荒山跑了七八次,每次都找不到你住过的小院,还把自己急疯魔了。现在好不容易再遇见,当然不想她再出现意外。她会懂的。”
认真起来的闲散逍遥客格外善解人意。
“但愿吧!”脉脉深情注视着安稳“沉睡”的人,纪寒舟苦笑,“她心底里像住了两个性格极端的人,温柔时极度温柔,冲动起来八匹马都拉不住。我真不想她活得那么累。”
两个男人的对话犹如滔滔洪水,从一开始就不断冲击着应疏月的心脏。
她知道墨如雪那段时间肯定是痛苦的,却怎么也想象不到竟是放到惨绝人寰的环境里,让他承受生不如死的煎熬。
粉衣妖男……慕云嵇!
拿健康幼儿换血驻颜!
蛊惑人献祭、人皮做灯笼、把玩头骨、腿骨制座屏、尸发绣画、做人彘、挂干尸……
如果到现在还为慕云嵇是否是真的祭长生而犹豫,那她真就是愚蠢到家了。
此前一直不愿敲定他是最坏的那一个,是因为他所受的那些伤都是真真切切的。可听了纪寒舟今日骇人见闻,整个祭云宫的疯狂行径不恰恰与他的行事风格相吻合吗?
那些曾为其遭遇所动容的画面一时成了天大的笑话。
现在想来,不难看出这所有一切都不过是对方早就谋划好的一场游戏罢了。
听到纪寒舟因为害怕她冒险,才不愿将这些令人压抑的事说给她听,紧闭着的眼睛突然酸胀不已,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平时给人感觉真有那样冲动?
不足以信任?
应疏月心想或许是他们还不够了解自己,也还没有机会看到自己沉着的一面罢!
其实她又怎会真的去做那奋不顾身的事,以前的她都不一定会做,何况现在有了他。
以前他的情话固然都动听,却怎么也及不上长影刚才这一句“往无琊山跑了七八回却找不到曾住过的小院,还把自己急疯魔了”。
狗狐狸真的……触动她太多!
此刻应疏月紧闭的眼眸里饱含了一片汪洋,一些来自恩师所遭受到的非人待遇;一些来自心爱之人不言的片片深情。
她从未想过去当救世主,对于那些被慕云嵇残害的无辜孩童百姓,她也只能惋惜,将愤恨化作利刃,希望能有个合适的时机将它狠狠扎进那妖人胸膛。
“沉睡”的她呼吸变得急促,眉宇微微颤抖。
纪寒舟感受到了异样,攥着她有些痉挛的手观察她面部反应,却见其并未醒来。
只当她是梦魇了。
握她的力道不禁紧了几分。
长影叹息:“如今那疯子大摇大摆的进京,马上就恢复皇室身份,且身边一个党朋没有,想对付他都无从下手。”
无法下手?纪寒舟嗤笑,就算现在不能对慕云嵇怎么样,他耐得住性子,对方可不一定。
以前他藏的好不过是因为潜匿他国,又窝在深山老林。
如今恶鬼离巢想站阳光下了,就不怕他在眼皮子底下作祟。
“应然不是吗?”纪寒舟说,“两年多来我们的人盯他最多,他也一直装得很干净,没想到一个前朝质子就让他如此狗腿。
呵,已经敢做到如此猖狂了?也是胆识过人,佩服!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勾搭在一起,以后你也不用偷偷盯着。让我们的人直接光明正大地盯。本官甚是好奇那疯子在玩什么游戏!”
纪寒舟又将祭长生卧房里那面墙上绘有画像的事讲与长影听,他惊得怔了半晌才说话,“他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他刚把一整个祭云宫毁了,可用之人几乎没有还有如此狂妄想法!”
“何止狂妄,你把近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捋一遍看看。”
“近一年……”长影疑惑地瞄了眼纪寒舟,见他平静深眸里隐有几分焦虑,那焦虑不似寻常。
那是一种看穿一场骗局后却无法制裁对手的无可奈何。
长影离凳,在宽阔的卧房里来回踱步,按纪寒舟的话静静思考。
有了纪寒舟这句话,应疏月也没闲着,即使没有他们两人所知消息多,她按自己所经历也猜出了事件蹊跷。
想想她最初的目标不过是治一治应然和秦婉那对恶毒夫妇,没想一个拿人钱财行凶的歹徒背后竟是个残忍无度的邪门宗教,而这个宗教首脑又是个野心勃勃的狂徒。
看似毫无计划,实则步步都在算计……
在应疏月看透的瞬间,长影忽然惊呼:“难怪一年前怎么也查不到逆贼帮凶的痕迹,疏月妹子来了之后各种线索就慢慢浮出……敢情不是我们在找他,是他在等我们!”
纪寒舟道:“这个珩王有多少心机我猜不准,行事疯狂毋庸置疑。他将我们引到祭云宫,又让我们救出墨如雪,还故意把他的野心透露出来,就怕无人知道其狼子野心。”
“打明牌啊!”长影一语道破。
“那就陪他玩吧。看他赤手空拳要如何赢!”纪寒舟哂笑。
人人都道他是“玉面无常”,手段狠辣,总有不知死活的暗党想做掉他这个肃政使而无果。他便也好赖着安稳了近三年,慕云嵇这样的刺头可算第一次遇到,忧虑之余,他还有点想同那疯子过过招。
“盯紧应然和他那些附党,一个慕云嵇再厉害也得有人拥护才能成事。”
“是这个理。”长影摸摸颌下胡茬,思量着晃出了屋。
空荡的卧寝一时静谧无声,看着床上还睡着的人,纪寒舟伸手入襟摸着那丝滑的料子,心头莫名慌乱。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