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志标是有血有肉的国军基层军官，面对国耻家仇，心里有一腔热血的。

        老实说，他看到谷雨炮诀日军俘虏，内心深处也是感觉到痛快。

        对付日本人，当然怎么狠怎么来。

        但可惜的是，他身为国军将士的那股热血，在三个月的淞沪会战当中已经消耗殆尽了，

        大战开始前，一听上前线，全军上下没有一个人不是满脸兴奋，寻思着保家卫国痛击入侵者，可是上面一次又一次勒令停火，让基层士兵怨怼丛生，后面指挥不当导致的溃败更是令士气一泻千里，大家带着赴死的决心来，结果没打几枪，稀里糊涂就给上面的人害死了。

        524团每一次补充兵员，意味着有人被那憋屈的命令害死。他上官志标能不难过？能不痛苦？内心深处能没想法？

        现在524团成了闸北区最后一支部队，昨天战前动员的时候团座说要与四行仓库共存亡，524团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不会向日军投降。

        说得是慷慨激昂，意气风发，打动了很多人，上官志标也是热血沸腾，愿意与四行仓库共存亡。

        然而这才第二天，对面日军杀了他们的战友，他们正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团座却让上官志标阻止此事，说要遵守日内瓦公约，不要让那些洋人记者大呼小叫。

        他上官志标竟然觉得理所当然，竟然愿意执行这个命令。

        他的热血呢，他内心的想法吗？

        他当初从军的，报国杀敌，荡尽敌寇的志愿呢？

        所以看到谷雨的所作所为，上官志标既觉得对方太过嚣张，不守军纪，不懂政治。

        但又觉得对方干的实在漂亮。

        他内心充满了挣扎，最后只能离开。

        等回去告诉谢晋元，却见谢晋元只是叹了一声，什么也米说。

        上官志标突然明白。

        眼前的中校团长谢晋元，内心居然和他一样。

        有一种已经当了，却想立那啥的感觉。

        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声。

        慷慨赴死为国捐躯可以，但是现实却却不得不成为成为肮脏政客和既得利益者手上的棋子？

        这种军人生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

        接下来谷雨让杨德余安排两个人，领着这群逃兵干活的时候，无论是谢晋元杨瑞符合上官志标，还是朱胜忠、雷雄等人，都视而不见了。

        天色将黑，晚饭已过，谷雨走到三楼，正看见齐家铭脱了军装，穿着那件烟熏依旧笔挺的军装长袖衬衣，一边抽烟，一边拨动地球仪。

        看见谷雨过来，他急忙拿出一根烟来，想给谷雨点上。

        谷雨直接给推了：“我从不抽烟。”

        “你也不抽，那个叫端午的也不抽，难得遇到两个不抽烟的。”齐家铭笑道。

        明明是一个士兵，却有长官范。

        谷雨看了他一眼：“刚才那个年轻人来过。”

        “来过，说想见他弟弟，就是那个跟着谢团长勤务兵身边的小湖北。哪能随便让他见？”

        谷雨点点头：“你喜欢地球仪？”

        “我是山东兵，上学的时候，看过地球仪，想着去世界各地转转，这次大战，奉命支援上海，我第一个报的名。只是没想到前脚刚走，后脚韩长官就把山东给丢了。”

        谷雨道：“军阀都是一个德行，韩长官是这样，阎老西是这样，难道光头不是这样？大家一丘之貉，我看上海打不赢，南京也会轻易丢，八十八师的长官孙元良，继续做飞将军。”

        齐家铭道：“你对委员长和孙师长，怨念很大啊。难道当年你在江西的时候……”

        “那时候我要是在江西就好了，这会就应该在华北，在晋察冀和日本人缠斗，而不是在这座四行仓库里，打什么政治秀。也不知道光头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谷雨冷笑一声。

        齐家铭道：“那是长官们……”

        谷雨忽然伸手阻止了他说话：“通知你们长官，日本鬼子从南边偷袭，按计划行事。”

        丢下这句话，不待齐家铭多问，谷雨快步离开房间，来到一楼大厅，脱掉上衣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

        “小湖北怎么办？”老葫芦还在犹豫：“端午，你真的没有找到他？”

        “叔，我去谢团附的办公室看了，没有人在。”

        “你俩别出声，被524团的人看见了，谁也别想离开。”

        老算盘无奈的推了推前面的老葫芦和端午。

        都到水里了，还不想着闭嘴快走，啰嗦什么呢。

        其实是他跟着老葫芦和端午一起来这里的。

        上午乱战的时候，端午被人撞下二楼，跌落水里，发现了这个水道，直接通到外边的苏州河，是一个逃命的好地方。

        吃过晚饭，端午去谢团部那里找小湖北，结果没找到，只有那个山东兵齐家铭在那里。

        也不知道齐家铭跑团部办公室干嘛。

        老葫芦还是心里牵挂。

        端午再次安慰：“叔，小湖北现在是谢团的传令兵，他不会有事的。”

        葫芦不说话了，确实，小湖北不像他们，随时可能被派上战场做炮灰，作为团附的传令兵，命比一般士兵金贵的多。

        “你们俩到底走不走？不走就赶紧回去。没有你俩，我也能出去。”老算盘对身后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的两个人很无语。

        都到这里了，还有什么可讨论的？

        三人住了嘴向前走，当走到拐角的时候，老葫芦突然停住了，还死死拉住端午，同时捂住了他的嘴。

        老算盘是个警醒人，赶紧闭上了嘴。

        他悄悄地探出头去，借着后方漫过来的灯光看过去，直接瞪圆了双眼。

        水里正在进行一场搏斗。

        一群满身刺青的日军士兵，发了疯似的左右挥舞手中短刀，低声吼叫。

        而靠近他们的地方，有一个光着上身的士兵，两手捂着喉咙，鲜血由手指缝隙不断往外涌。慢慢的沉到水里。

        然后下一刻，水花飞溅，一道身影窜出，手里挥舞着一把刀，在灯光下光芒如长虹，一下子割断了三个日本士兵的咽喉，然后再次隐入水中。

        而那个日本士兵，和刚吃啊那个一样，捂着喉咙，鲜血由手指缝隙不断往外涌。慢慢的沉到水里。

        终于有个日本士兵吓住了，大声用日语叫道：“出来！出来！出……”

        他死了。

        就这样，不断地有日本人中刀，喷血，慢慢沉入水中。

        也不断的有日本人的尸体浮出水面。。

        却没有一个找到敌人踪迹的。

        “是……是……是谷雨。”

        老算盘眼神好，哆哆嗦嗦的低声道。

        声音从他嗓子里面挤压出来的。

        老葫芦和端午也看出来了。

        没错，是谷雨。

        他一个人，在围攻几十个偷袭的日本兵。

        不知道为什么，三个人虽然惊讶，但发现是谷雨所为之后，却觉得理所当然。

        但是他们也知道出不去了。

        因为十几米长的水道内挤满了被割断喉咙捅穿肚腹的尸体。

        然后他们看到了谷雨看向他们的眼神。

        “看什么看，滚回去。”谷雨喝道。

        老葫芦他们三个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杨德余接到齐家铭的报告，看到了窗户下面攒动的人头。

        这群日本人，真的从南边过来了。

        “弟兄们，小日本来了，按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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