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元沉默。

        沉默是今天的果决。

        但谢晋元很快又开口：“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日本人今晚撤退的事。”

        谷雨笑了笑：“国府是个筛子，特派员没来四行仓库之前，石井松根怕是已经知道了。告诉近卫勋，和不告诉近卫勋，其实没多大区别。但是……”

        他看着谢晋元：“就这么撤退了，你很不甘心吧。”

        谢晋元再次沉默。

        他确实不甘心。

        因为这场仗打的和便秘似的，日本人动不动就停战。

        不是因为三个小时的牛皮爆了，就是因为自己的飞机把英国飞艇给爆了。

        他们自爆，打四行仓库也就自顾不暇了。

        所以四行仓库没有经历太大的血与火。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来，付出那么大代价，按照特派员的话讲，他们只是一群演员……用命去演的演员。

        谷雨说道：“国民政府的军事教育太落后，造成你这个基层军官的价值观太过幼稚，居然以为士兵的命是用来换鬼子的，换一个够本，换两个赚一个，而特派员的价值观，士兵的命是用来服务政治的。”

        说到这，谷雨摇摇头，冷笑不已：“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想要的是怎么在保住他们性命的同时打一场胜仗。你不是担心你的名誉受损吗？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四行仓库吗？留下两个排给我，你只需主持撤退事宜就好。杀特派员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你是被我110挟持的，这一点巴登和方兴文可以作证。等524团撤出租界国府那边需要立一位英雄来宣传抗战和激励军民……”

        谢晋元的脸慢慢变得惊愕不已。

        杨瑞符和上官志标也是一脸的钦佩。

        小七月和小湖北看着他，一脸崇拜。

        英雄啊！

        ……

        当天下午。

        谢晋元站在四行仓库二楼的回廊上，望下方524团士兵说道：“上峰命令我们今天晚上经租界撤离四行仓库，为了保证大部队能够平安且迅速地撤离，需要留下两个排的兵力狙击日军……”

        这时谷雨上前一步：“断后的事我来主持，自愿留下不强求，有意者先跟我去吃饭。我只有一个保证，尽力确保大家活着离开！”

        说完，谷雨扫了一圈，转身离开。

        就这么简单几句话。

        没有半点的煽情。

        但人群只是沉默了一秒钟，便有张大河、羊拐、老铁、齐家铭等人紧随其后。

        端午刚要挪脚，老葫芦拉住了他的手。

        “你傻啊跟着他去，会死的。”

        “有他在，不会死！”端午甩开老葫芦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楼梯口走去。

        老葫芦张张嘴，想再劝两句，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他注意到老算盘打身后走出，一副愿意响应谷雨号召留下来断后的样子。

        这个公认最胆小的家伙竟然变勇敢了？

        “老算盘，你找死吗？”

        “你才找死。”老算盘在老葫芦身边停住：“有谷雨这个人，懦弱的人会变得勇敢，勇敢的人会变得无畏，因为大家知道，跟着他，能打胜仗。再说了，咱们逃兵班的人，才是他的‘自己人’。跟着他，能活。”

        老葫芦一想也是。

        谷雨这个人，虽然怼完雷雄怼朱胜忠，怼万杨德余怼杨瑞符，怼完谢晋元怼日本鬼子。但是对“逃兵班”的人却很不错。

        跟着他，说不定能活。

        更何况，老葫芦心里也有热血在流动。

        “我也去。”老葫芦抻了抻肩上披的呢子大衣，拎起枪跑过去。

        在队列那边，杨德余丢掉半截香烟快步跟上。

        雷雄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腕：“刚才得到消息，谷雨把特派员杀了。”

        杨德余表情一变。

        这么有种？

        但是随即明白。

        谷雨知道自己闯祸了，他要和日本人决一死战。

        “那又如何，你看看齐家铭！”杨德余摆摆手，直接走了。

        紧接着是一排的士兵们。

        ……

        二十分钟后，谷雨环视前厅，走到靠近门口的地方，揉揉小湖北和七月的头：“打仗是大人的事，你们应该去读书，等我们赶走日本人，在赶走反动派，你们正好读完书建设这个国家。”

        说完看向老葫芦：“老葫芦，老算盘，把他们俩带后面去，这两个孩子，最该读书。。”

        “不要……”

        小湖北刚要说话，谷雨把一块巧克力塞他嘴里堵住，看着畏畏缩缩一脸难以置信表情的老算盘道：“快滚！”

        “哎。”

        老算盘答应一句，赶紧过去拽着七月往外面走，老葫芦一手抱着呢子大衣，一手拉住小湖北用力往外扯。

        杨德余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听说你杀特派员得时候干净利落，果断的很，现在的样子嘛，嗯……像个烂好人。”

        “我这叫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谷雨道：“孩子们本来就该读书，等赶走王八蛋了，好建设国家。”

        杨德余一愣：“你真的以为，我们能打赢日本人？”

        “当然。”谷雨淡淡的道：“日本人少，资源少，上层又无比的贪婪，所以当他们把地盘占得太多的时候，控制力就会下降，无法获得足够资源，到那时候，他们就会昏了头，疯狂攻击英美地盘，最后兵力枯竭，打不赢守不住，就算一路打胜仗，也会败亡！这叫战略因为错误而失败。”

        说完，谷雨夺过他手里的威士忌瓶，转身走了。

        杨德余顿时眼睛亮了。

        这说法，似乎很有道理。

        而不远处的齐家铭等七八个国军士兵，许是读过书，有所见解，也都亮了眼睛。

        我们……

        真的能……

        打赢日本人？

        杨德余深吸一口气，追上去继续道：

        “你说的那是以后的事了，眼前有个难题啊，谢团座说按照你的办法大部队可以无伤撤离，可是从南门到垃圾桥空荡荡的，如果我是近卫勋，一定会趁机发动进攻，那时节四行仓库的士兵想得都是前往租界，战斗意志大幅减弱。别说平安撤离，搞不好事情的最终结果是全军覆没。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不得不说，杨德余作为一名排长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

        谷雨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别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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