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以阿弟的身份进入国子监,那是她初见韫彧之。彼时,韫彧之虽是南韫太子,却亦是南韫送至北临的质子,地位自是低人一等,在北临皇宫之中,也称得上是举步维艰。
那日,她随太子一同前往国子监,行至御花园,她瞧见远处三五个世家子弟聚在一处欺辱两少年。
“韫彧之,这是本少爷赏你的糕点!”为首之人正是苏相的儿子,苏成。说罢,他便将一块白芍糕丢在地上,再用力踩上一脚,继而道:“区区南韫,不过巴掌大块地儿,想必平日里,你也无甚机会品尝这般美味的糕点。如今本少爷赏赐与你,还不快谢恩?”此人虽年幼,其貌不扬,但为人阴狠。是以,晏殊言向来不曾与他打交道。前些日里,太傅测验了近来众学子的学习近况,其中韫彧之完成得格外出色,太傅对此赞誉有加。而苏成向来无心功课,不学无术,自是被太傅呵斥一番。想来他是因此对韫彧之心存怨怼,如今便借此机会报复一番。
韫彧之站在原处,望着地上的白芍糕,神色淡然,不为所动。面对众世家子弟,他隐于袖中的双手握紧,骨节泛白,却终究是压抑了下来。
“你竟敢无视本少爷赏你的糕点,今日不好好惩罚你一番,教你看清形势。否则,你一介阶下囚,倒还以为自身是南韫太子。”苏成说罢,便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韫彧之咬咬牙,并未吭声。
拓跋铮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宫人制住,动弹不得,一双眸子遍布恨意。苏成见状,心中畅快无比。继而,他又望着韫彧之道:“韫彧之,你若将这白芍糕吃下,本少爷今日便放你一马。否则本少爷便将你当马。”说罢,又握拳朝他挥来。聚于一旁看热闹的世家子弟俱是欢呼,很是期待接下来所发生之事。
“休想!”韫彧之伸手握住苏成挥过来的拳头,冷声说道。耳边尽是那些看好戏的世家子弟的哄笑声,苏成恼羞成怒,唤来宫人,便要韫彧之下跪道歉。只是任凭那些个宫人如何对待,韫彧之亦是一声不吭,依旧定定地站在远处,挺直了脊梁,像一根硬木。那些个宫人见状,担忧到时殃及池鱼,相互交换了眼色,便欲出手朝他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晏殊言见状,撇下太子,匆匆赶了过去,大声道:“住手!”宫人见到是她,心下松了口气,便当真停手,立于一旁。
苏成本就嫉妒晏殊言不仅文采过人,甚得太傅欢心,且又受太子宠信。何况将才,那些个宫人见着来人是他,便将自己的话当作耳旁风。平日里他与太子形影不离,自己寻不得机会针对于他。今日,太子不在他身边,且他又替韫彧之出头,倒让自己寻了个机会。
思及此,苏成开口道:“晏殊年,你平日里帮旁人倒也罢了,可你岂会不知,这韫彧之,是来自南韫的蛮子。我代替北临教训他,要好生遵守我北临的礼仪,你却前来插手,你此举是何意?莫不成,你与这南韫蛮子是一伙的?”
“你这番话,说得倒是有些过了。常言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国子监的学子,难道连这话也不曾听过?又或者,这便是我北临的待客之道?若是传出去让他国知晓,北临这泱泱大国,岂不是贻笑大方?”晏殊言朗声道,带有少年的稚嫩,其中威力却教人不可忽视。
“既是质子,此等身份,自是不能与我等皇室贵胄交友,若是如此,我等岂不是自降身份?还是晏殊年你,自知鄙陋,才沦落到与此等人为伍?”苏成调笑道。
晏殊言闻之,嗤笑道:“提及‘鄙陋’一词,我倒是有诸多见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面容鄙陋,倒是情有可原。只是我着实不解,某些人面容鄙陋倒也罢了,又不学无术,成日里如地痞流氓般撒泼打诨。此等人,便连朱雀街上那卖猪肉的大汉亦是比不得?尤为好笑的是,此等人自诩风流倜傥,学富五车,以为是众星捧月,实乃苍蝇眼中的腐肉,真乃一路货色罢了。”
近旁那些个瞧热闹的世家子弟闻言,憋红了脸,却不敢出言驳斥,生怕自己一时不慎,应了这“苍蝇”一说。只是苏成本就无甚脑子,闻言便气红了脸道:“晏殊言,你骂我一句‘腐肉’试试?”
“俗话说,人分三六九等,实则不然。万物生而平等,皆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皆拥有自尊。便是寻常那些有骨气的人,亦不愿食嗟来之食,更遑论南韫太子。我想某人许是不知自尊为何物,是以才这般作践他人,实乃作践自己。面丑心恶,令人着实不齿。”晏殊言道,话语之间已无丝毫玩笑成分,说得确是有些重了。那些个世家子弟噤若寒蝉,不愿引火上身。
那苏成见状,怒从心生,当即便要对晏殊言动手。晏殊言虽是女子,那时已跟着鬼宿习了武艺,苏成本是个不成器的。还未碰着她丝毫,便被她一招制住,疼得他哭爹叫娘:“晏殊年,你休要仗着太子宠信便在此处妖言惑众。太子只是一时不察,才被你迷了心智。”
临钰早已跟了过来,听罢此话,面色不善道:“本太子宠信谁,莫非还需向你这丞相之子请示不成?难不成你要越俎代庖?”这一顶高帽扣下来,可是大事!苏成一听,登时便白了脸色,只得匆匆请罪,离开此处。众世家子弟见状,亦是纷纷告退。宫人俯身叩首,亦是纷纷告饶。
韫彧之既未道谢,亦不曾行礼,就如将才那般站在原处,未曾有所动作。拓跋铮得了自由,急忙赶至韫彧之身边,低声说着什么。太子并未怪罪,只是信步离开,那一众宫人亦跟了前去。
晏殊言走至韫彧之身边,低声道:“质子这一身份着实令人窘迫。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若我是你,我想我不会锋芒毕露。毕竟,这里是北临,不是南韫。”
“阿年,别磨磨蹭蹭了,当心去迟了,惹太傅不快!”太子在前面回头喊道。
“来了!”晏殊言一面应声,一面跟了上去。
韫彧之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动容,继而又回归冷情。将才,他并未错过临钰回首看见他与晏殊年相隔甚近时眼中的不悦,以及他想要掩饰的一丝,担忧。
她赶上临钰,临钰浅笑着望着她,温声道:“韫彧之毕竟是南韫人,与我等自是不同。日后,你还是别妄自替他出头,亦休要和他来往。若是被朝堂的那些老匹夫知晓了,定又要大做文章。知道了吗?”
晏殊言知晓临钰这般说,是为了她好,便点头应下了。
从那以后,她确是再未与韫彧说过一句。确切而言,她与韫彧之在国子监这么些年,韫彧之连一句话,亦是不曾对她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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