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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余年不必再相思小说第81章 蝉不知雪

第81章 蝉不知雪

        “呃……叔父……”刘榕看着下一个走过来的身影,颇有些惊异,愣了片刻后,忙看着望舒解释道,“三娘,这是我表叔父,就是刚才郑四姊姊提到的卢家舅祖父的幺子。”

        “世伯。”望舒笑着对来人行了一礼。

        走过来的男子已过不惑之年,可姿态间却尽显潇洒,一身宽袖广身的青布袍,倒是颇有些魏晋之风。来人冲着刘榕点了点头,将望舒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着摇了摇头:“不像!你既不像你阿娘,也不像你阿耶!更不像你外祖父、外祖母和祖母。不过,我没见过你祖父。兴许,你是像了他。”

        听着来人的话,望舒笑了笑。语气中满是熟稔,没有丝毫恶意,应该是和母亲与二师父极为相熟之人,遂点头说道:“听父亲说,我是像祖父的。”

        卢本欢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若是像你阿娘就好了!”

        望舒闻言,心中有些了然:“我小时候也常常这样想,要是我长得和我阿兄一样,像阿娘就好了。可如今,我倒是觉得,我长这样挺好的。”

        “哦?你阿兄极像你阿娘?”

        望舒点了点头:“是,所以父亲一直最爱阿兄。”

        “那你为何如今觉得不像你阿娘挺好的呢?”卢本欢颇为不解。

        望舒笑了笑:“因为这样,别人看我,才是真的在看我。而不是透过我,去看另一个故人。”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卢本欢听到望舒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出来,“你这个性子,倒是颇为像她!你阿耶不应该偏心!你这性子,很讨人喜欢。”

        望舒笑着赞同道:“是啊,如今我阿耶也是如此。疼爱阿兄和疼爱我,都是一样的!”

        卢本欢笑声虽止,可脸上的笑容却更深了起来:“怀瑾,好福气!”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被旁边传来的一声冷笑给打断了:“福气?他哪来的福气?我都替他臊的慌!说什么在金陵为官?其实我早打听过了,不过是唐皇身边一得宠的伶官罢了!戏子而已!还敢说是官?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见这话,刚刚还喧闹的中庭顿时安静了下来,片刻后,一片片的议论声接连响了起来,众人脸上的惊讶和鄙夷交替出现,不可置信的看着说话之人,似乎在期待他再说些什么。

        郑灼施施然的站起身,看着眉头已经皱起的望舒冷笑道:“怎么?莫非我的消息有误?那李家明不是伶官?而是一朝宰辅?堂堂七尺男儿,做什么不好?呵呵,竟然进宫当一个玩意儿!瑾娘莫不会是被他给气死的吧?就这样一个人,也配娶瑾娘?依我看啊,不过是趁人之危罢了!”

        “你胡说!”郑慧画站起身,怒视着郑灼。

        “你是郑四娘吧?怎么说我也是你叔父,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我郑家的教养已经这样了吗?”郑灼看了眼郑铎的方向,笑着探身说道,“还是说,你们三房的教养,一向如此?”

        “你!”郑慧画气红了脸,看祖父脸色铁青,却无阻拦之意,遂扬眉反驳道,“祖父祖母教我要敬爱尊长,可对于那些信口雌黄,辱人清誉的尊长,却也不用以礼相待!”

        “信口雌黄?辱人清誉?真是天大的笑话!他李家明一个戏子,哪来的清誉?”郑灼冷笑道。

        “你!”郑慧画刚要上前一步继续辩驳,却被身旁人给拉住了,回头一看,正是望舒。

        “四表姊。”望舒摇了摇头,淡淡的开口,“我父亲确实是伶官。”

        “什么?”望舒此话一出,庭中众人纷纷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还有些八卦之人已经三三两两的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终于承认了?”郑灼不屑的甩了甩袍袖,似是要甩掉什么赃物一般。

        “可在我看来,我父一生光明磊落,含章素质,冰洁渊清。是这世间最配我阿娘的男子!”望舒掷地有声,看向庭中所有的人,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闪躲。

        “哼,一个伶官……”

        “伶官又如何?”望舒直接打断了郑灼的话,向前一步直直的看向他,眼神中没有丝毫惧意,“他是唐国烈祖为最宠爱的永嘉公主亲自挑选的启蒙恩师,是如今的圣人最信重的身边人。伶官?没错,他是伶官。可这是他多番推辞下亲自挑选的官职。虽为伶官,却也是谏臣。当初圣人在宫中建造高楼,大理寺卿萧俨直言劝谏,却险些掉了脑袋。若非他仗义执言,萧俨又岂能仅仅被贬为舒州副使?而且若非他,江南的赋税也不可能降到如今的地步。他的功绩,岂是你这样的人仅仅凭着打听就能全数知悉的!”

        “你一介女娘,能知道什么?还不是全凭一张嘴?”郑灼冷哼道,“若真是如此,放着堂堂朝官不做,选个伶官当?莫非是图好听?”

        郑灼一番话落,引来一番窃笑。却在刘政和郑铎四目的扫视下又静了下来。

        “我是女娘,可自小读圣贤书长大,也知晓些道理。”望舒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群的眼光,笑着说道,“我父曾经说过,他是北地人,虽经乱世,离了故土,但心中故国之情难舍,绝不会做南国之官。可受恩于人,又怎能不报?圣人潜邸之时,我父就已经入府做了幕僚。说是幕僚,不过因为如今的圣人一向喜爱诗词歌赋,我父才学出众,常常陪同圣人作诗弹曲。后来母亲去世,圣人登基,我父本欲辞别归隐,奈何圣人百般挽留,救命之恩难偿,左右为难下,做个伶官,就是我父最好的选择。”

        “说得好!”卢本欢原本懒懒散散的声音忽然变得高昂起来,笑看着望舒点了点头,“心怀故土,不忘恩情,怀瑾,不负君子之名!”

        眼看着在卢本欢的带动下,庭中众人眼中的不屑散去,感怀与敬佩之色取而代之。郑灼眉头越皱越紧,不耐的看了眼身边的杜氏。杜氏见状,捏着帕子的手一紧,凄凄切切的开口道:“三娘是女娘,怎会知晓如此多的前朝之事?莫不是听自己父亲讲的吧?”

        “你这话,莫非是说怀瑾夸大其词?”卢温惠一向最反感装模作样的女子,见杜氏如此惺惺作态,忍不住冷哼道,“不管你什么意思,捏着嗓子做甚!想说话就好好说话!不想说就闭嘴,莫要给郑家丢人!”

        “伯母这话,侄媳不敢领受。”杜氏眼眶微红,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委屈的说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侄媳谨守规矩,从不逾矩,何错之有?”

        卢温惠看着她,满眼都是厌恶,正要开口,却被一边的卢淑慎拍了拍手。

        “既然说到这儿,那郑家娘子,莫非忘了?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卢淑慎微微一笑,语气淡淡的,眼神虽不凌厉,却直直的看向杜氏,“顺,你可做到了?”

        “我……”杜氏一时有些语塞,不敢再看向卢氏姊妹,将视线移向望舒,轻声说道,“我知晓伯母这话,是因着三娘怪我。可我毕竟是长辈,有些疑惑于三娘是如何得知这些前朝秘辛罢了。并非有意为难,伯母何须如此咄咄逼人。”

        “哦!”卢淑慎笑着向后靠去,“我们如此就是咄咄逼人,你如此,就只是一时好奇。郑家娘子可真是严于律人啊!”

        看杜氏脸色越来越红,卢温惠心中异常畅快,看着自家妹妹得意的笑了笑。

        望舒看了场异常精彩的“对决”,心中也是颇为感慨,和卢淑慎相比,舅婆还真是“直率”啊!

        “伯婆、舅婆,堂舅母的疑问,三娘可以解答。”望舒笑着说道,同时目光掠过正红着脸的杜氏,定在了郑灼的脸上,“这些事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前朝秘辛,堂舅父堂舅母若是不信,自可去唐国打听打听。当时参加了登楼宴的官员不少,在唐皇和我父身边之人也挺多的。哦对了,可别在民间打听。毕竟,能参加登楼宴的,也都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能站在圣人近前的,均在三品之上。堂舅父可千万别打听错了方向。若是不认识这些高官也没关系,我可以给堂舅父介绍几个相熟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郑灼冷笑一声,“不愧是李家明亲自教养出来的!也难怪,没有母亲教养,是学不会清闲贞静!”

        “您是我阿姊的堂舅父,那我就也称您一声堂舅父吧。”李菀青此时忽然笑着站起身,冲着郑灼福了福身,“我阿姊确实没学过什么清闲贞静!却也不是您说的没有母亲的缘故。我阿姊自幼长在太后身边,是永嘉公主的伴读。深受太后、皇后和公主的喜爱。太后的教养,可不是清闲贞静和柔顺敬慎。”

        “原来如此!”

        “竟然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真是福气啊!”

        “怪不得我总觉得三娘很有些傲气呢!”

        “有资本傲气!”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李菀青心中松了口气,看着冲她看过来的柴守英点了点头。

        “你又是何人?”郑灼指着李菀青问道,“目无尊长!哪家的女娘?”

        李菀青莞尔一笑:“忘了自报家门了。我是赵郡李氏长房长女,家父李善道。我家的教养,虽也有尊敬长辈,可还有更重要的一条,明是非,懂道理!”

        听见李家的名头和李善道的名字,郑灼有些语塞,虽然郑家不怕李家,可李善道在文人学士中的名声,他一个郑家二房幼子,还是轻易不敢得罪的。不过心中还是有些奇怪,明明李氏长房和五房向来不对付,怎么这长房之女竟然还会帮着望舒?只怪杜氏没有打探清楚!念及此,郑灼狠狠瞪了杜氏一眼。

        “李家女娘都好生威风!我父亲只是不懂李家伯父做伶官的选择罢了!不过多问了几句,就引来如此的口诛笔伐,不免有些得理不饶人了吧!”相邻一桌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轻声说道,眉眼间和杜氏颇有些相似。

        “这位想必是郑家表姊吧?”望舒笑着问道。

        “郑家十三娘。”少女倨傲的点了点头。

        望舒点点头:“我算是知道了,何谓蝉不知雪的道理!也罢,多说无益,对牛弹琴!”说罢,直接拉着李菀青坐了下来,招呼着同桌的姊妹,“吃饭吧。”

        “你!”郑书怡千算万算,没算到望舒对她竟然是这个态度,直接无视,像是一巴掌打到了她脸上。

        看着郑书怡面上无光,陪坐在这一桌的刘家五娘刘杋尴尬的笑了笑:“姊姊莫气,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谁和她是一家人!”郑书怡委屈的坐了下来,拿帕子擦着眼泪,和那杜氏倒是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人家是太后养大的,说不定心里觉得自己和唐国公主才是一家人,压根没把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却不知,人家公主觉不觉得她是凤凰?说不定,也只当她是只山鸡罢了!”

        郑慧画闻言,直接扔了筷子:“你要自轻自贱,可别拉着我们!你不想当三娘的家人没关系!我们当!”

        刘榕笑嘻嘻的将桌上的筷子拾起,细心的擦了擦,又递给了郑慧画:“表姊莫和不相干的人一般见识,夏虫不可语冰,就像三娘说的,多说无益!”

        “你们也少得意!”郑书怡红着脸说道,“你们将她当姊妹,还不知道人家心中作何想法呢!没看见她身边的李大娘吗?人家才是一家人!”

        同桌的另一个女娘看不下去了,轻放下筷子,抬头说道:“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妹妹来别家做客,还是少言,多吃吧。”

        “扑哧!”郑慧画一个没忍住,将口中茶水都喷了出来。匆忙接过刘榕递过来的帕子,胡乱擦了擦嘴,扭头看向说话之人,眼神间尽是钦佩。

        “说话那人,是王家女娘,排行十一,闺名叫朝朝的。”刘榕笑着给望舒介绍道。

        “原来是表姊。”望舒笑着冲王朝朝点了点头。

        王朝朝回了一礼:“家父王文博,算起来,我是你亲表姊,你还有个亲表兄,一会儿我带你见见。”

        望舒看着王朝朝一脸郑重的样子,有些哑然失笑。还真是个妙人……

        郑慧香将郑慧画的脑袋扳了过来:“别看了!吃你的吧。”

        “那个王十一娘是个人才啊!”郑慧画满眼的星星,拉着自家妹妹的手说道,“我要和她做朋友!”

        “你可踏实点儿吧!”郑慧香头痛极了,“小心回去二伯母罚你抄《女训》!”

        “哈哈哈……”望舒闻言不免捂着嘴笑了起来,“表姊也常被罚抄《女训》?”

        郑慧画郁闷的点了点头:“是经常!不过还好不是《女诫》,只是《女训》!”

        “怎么说?”没被罚过的刘榕很是不解,不都是教训女娘要如何如何的嘛。

        “《女训》只有一百六十九个字,《女诫》却有一千六百字,那能一样吗?”郑慧画偷眼看了看母亲那桌,压低了声音解释,“而且《女训》注重的是女娘品德和学识的教养,《女诫》却通篇的男尊女卑、夫为妻纲。我宁愿抄写一百遍《女训》,也不愿意抄一遍那劳什子的《女诫》!”

        “四姊姊!”郑慧香不赞成的瞪了眼郑慧画。

        郑慧画撇了撇嘴:“咱们这一桌都是自家姊妹,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望舒却在一边若有所思:自己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自己幼时常常被阿耶罚抄《女训》,所以初闻郑慧画也常被罚抄时,颇有些“志同道合”的好笑!可听到她后面的话时,却又有些意外。自己自诩聪慧,却从未真正的去想过阿耶的用意。若真要罚的话,《女诫》岂不是更好?

        忽然“想通”了这一点,望舒心情极好的笑了笑。

        “听到阿姊被罚,三娘怎么如此高兴?”郑慧画正好看见望舒灿烂的笑容,忍不住开口问道。

        望舒闻言,使劲儿忍了笑,看着郑慧画讨好的说道:“表姊,三娘非是笑话表姊被罚,只是想到一些往事罢了。”

        “往事?莫非三娘也经常被罚?”郑慧香也好奇的看向了望舒,“可是,姑父怎么会舍得罚表妹呢?”

        望舒轻咳一声,小声说道:“我是想起了,永嘉公主经常被罚抄《女训》的事儿!”

        “啊!”众位小女娘听见望舒的话,惊讶的捂着嘴,不可置信的问道,“公主也会被罚?是太后罚的吗?”

        望舒笑着摇了摇头:“太后最疼爱公主了!是圣人罚的!”

        “公主不是圣人的女儿吗?”郑慧雪不解的问道。

        “四姊姊还是二伯母的女儿呢!不也常常被罚么!”郑慧茗敲了妹妹的额头一下,偷笑的看了眼郑慧画。

        “哦,那倒也是!”郑慧雪点了点头。姊妹二人的互动,引来对面郑慧画示威性的挥了挥小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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