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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陛下你若是真心待臣妾,臣妾又岂会对陛下做出如此之事,将这‘醉生梦死’放进鲍鱼燕窝粥?”皇后笑着说罢,便伸手欲来扶他。

        韫彧之一把将皇后的手甩开,望着她,眼中尽是冷冽与残酷,声音堪比千万年不曾融化的积雪,说道:“皇后,朕今日便告诉你,这普天之下,最没有资格怀上龙嗣的女人,便是你,甯家的嫡女!朕每每思及你曾经对我的好,心想,你若是安分守己些,便也罢了。朕还能念着你与我过往的情谊,让你能安然度过后半生。如今,你却触及朕的逆鳞,朕便饶不了你!自今日起,你便安分地待在长门殿中,抄写佛经,修身养性。未有朕的口谕,不得擅自离开!若敢违抗,赐鸩酒!”韫彧之说罢,拂袖便欲离开,却被皇后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她深知,陛下此话一出,她这长门殿便会成为一座精致的冷宫罢了。若是如此,日后,她便鲜少有机会见着他,而他,便会将她遗忘得更为彻底!

        “松开!”韫彧之冷冷地吼道。

        “陛下——”皇后撕心裂肺地喊道,手中却不曾松开丝毫,哪里还瞧得见平日里的半分端庄贤淑?

        韫彧之见皇后是铁了心不愿松手,便凝聚内力,生生将皇后震开好远。“嘭”的一声,皇后撞上了桌角,额头霎时便红肿起来,隐隐有血丝。长门殿的宫人们见状,眼睛红红地喊道:“娘娘——”

        皇后定定地看着韫彧之的背影远去,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不曾有刹那的回头。她终究是心如死灰地笑笑,这世间情爱,果真是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才结痂的掌心,此番又被她弄得鲜血淋漓,而她,却依旧笑着,仿若感觉不到一丝痛楚。

        宫人们惴惴不安地唤道:“娘娘……”本以为她会怒火中烧,掀了桌子撒气,或是将这长门殿中的瓷器摔个粉粹。谁料,她只是兀自站起身,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端庄地落座,安静地用膳,不发一语。见状,宫人们心中愈发的不安,皆是惶恐地垂下头。

        “你们先下去罢!”此话一出,众宫人皆是如释重负一般,匆匆离殿。

        韫彧之不愿被宫人们瞧见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便趁着夜色挑了一条偏僻的小道回长生殿。奈何,离开长门殿后不久,他便开始神志不清,出现幻觉,好似真喝醉了一般。他一路跌跌撞撞,宫闱内灯影幢幢,似将他困在中央。一时之间,他竟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韫彧之又走了许久,琼池便近在眼前,他叹息一声,便义无反顾地跳入池中。虽说如今是炎炎夏日,但夜中的琼池水倒也清凉,这才将他体内叫嚣的欲望给压制了下去。他在琼池中站了许久,待上岸时,头却有些晕眩,许是那“醉生梦死”的余劲,令他的视野有些模糊,脑中一片空白,当真是不知今夕何夕。韫彧之循着灯火走去,走过一条曲折的长廊之后,前方豁然灯火通明。他瞧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站在合欢树下,专心地吹着埙。待他走近,白衣女子这才听闻他的脚步声,乐声戛然而止,她回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韫彧之仿若身在梦中。当年,他还在北临当质子时,晏殊言受皇后之邀,入宫参加宴会。席间,她借故离席,他便暗中跟了前去,远远地瞧见她站在一树梨花下,不知在思索着何事。那梨花洁白无瑕,微风拂过,仿若是漫天带着香气的白雪。花香馥郁,令他沉醉。他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她听闻动静,浅笑着回过头,朝他所在的方向望来。他至今不知,是那夜的月光太过醉人,亦或是那夜的梨花雨太美,是以,很多年以后,他还记得当年她的那惊鸿一瞥。

        “晏晏!”韫彧之眼中尽是热切,他脚步虚浮,却带着坚定,朝那人走去。

        司徒月闻言,面色一滞,继而又兀自轻笑,将那埙收至袖间。他见韫彧之双眼迷蒙,有一丝醉意,可又不曾有一丝酒气,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不动声色,朝他微微福身行礼道:“参加陛下!”

        “晏晏……”韫彧之的大掌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言语之间,竟有一丝哽咽,“晏晏,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是如何过来的?”

        司徒月用力地甩开韫彧之的手,向后退了好几步,这才作罢。她有几分愠怒地说道:“陛下,你醉了,臣妾这便遣人送你回长生殿。”说罢,便正欲唤宫人来此,却被韫彧之出言阻止道:“晏晏你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为何晏晏你从来都不曾看清我的心?晏晏你可知晓,这锦绣江山,在我眼中,却远不及你。”说罢,便将司徒月拥入怀中。

        “陛下,你真的醉了!”司徒月说道,她正欲开口唤宫人来,不知又想起何事,最终却是生生忍住了。思索片刻,她便朝韫彧之笑着说道:“陛下,时辰也不早了,陛下随臣妾的映凇宫歇息吧。”说罢,便笑着拉过韫彧之的手,领着他朝映凇宫走去。

        谁料,韫彧之却忽然之间挣脱她的手,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却依旧是双眼无神,说道:“你不是晏晏?晏晏喜欢的人,是……她又岂会带我去歇息?”

        司徒月闻言,笑着解释道:“那是因为我以前不知,惟有你是真心待我。随我走罢!”司徒月说罢,便拉着韫彧之朝她的映凇宫走去。韫彧之望着眼前白色的人影,脑中一片茫然,只得踉踉跄跄地跟着她走。司徒月望着韫彧之,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清晨,韫彧之因那晨曦而微微转醒,一睁开眼,见着宫殿内陌生无比的摆件,当即便坐起身,打量着四周,却发现,身边竟睡了个女子。司徒月早便醒了,听闻韫彧之的动静,便装作才醒的模样,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见着韫彧之正打量着自己,脸色微红,一脸娇羞地唤道:“陛下……”

        “你是谁?朕为何会在你这里?”韫彧之急忙穿好衣裳,翻身下床,站在床前,冷冷地睇着司徒月。他忆起昨夜在长门殿中所发生的一切,不由得低咒一声“该死”,便一脸狠厉地望着司徒月,冷声道:“你最好是将此事解释清楚,否则,朕让你人头落地!”

        司徒月裹着锦被坐起身,嗫嚅着解释道:“陛,陛下,臣妾乃你前些日里册封的司徒才人。”韫彧之闻言,这才忆起她是皇后的远亲表妹,乃司徒家的人。“昨夜,陛下喝得醉醺醺的,不知为何,路过臣妾的映凇宫,便……”余下的话,不曾说完。但韫彧之瞧见榻上的那一抹鲜红,便知晓是发生了何事。他万分头疼,心中觉得自己真真是对不起晏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便冷声说道:“关于此事,你莫要再提及,尤其是,不许在贵妃娘娘面前提起此事,否则,这后果,你承担不起!”说罢,他便匆匆离开映凇宫。

        司徒月望着韫彧之逃也似的离开映凇宫,这才满意地笑笑,唤宫人为她更衣。这贴身宫人乃她出阁前的婢女,与她一同长大,甚得她的信任。婢女有些不解,又有些担忧地问道:“昨夜,长生殿的宫人们四处寻找陛下的行踪,好在这映凇宫的位置有些偏僻,这才不曾引起旁人的怀疑。小姐你此番为何剑走偏锋?若此事被陛下瞧出一丝端倪,小姐你,乃至整个司徒家,定然是难以承受陛下的怒气。”

        司徒月凝视着手上的伤口,笑得有些苍凉:“这宫中谁人不知,陛下他只爱栖梧宫中的那位娘娘。皇后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司徒家为了获取更大的权势,便不惜牺牲我的幸福,将我送入宫中。若不是我爹以徐公子的性命相逼,我早已一死,在黄泉路上等着徐公子。如今,我既入后宫,那便只能为徐公子守住我的身心。陛下他经今日之事后,定会以为我是那种攀龙附凤的女子,日后,对我定会极为冷淡。他此番未将我打入冷宫,已是格外开恩了。若能躲在这映凇宫中,避开后宫的纷扰,便也值了。我今生所求不多,只愿有朝一日能离开这座牢笼,再见徐公子一面。只是,我担忧的是,待我能离宫时,我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妪。而徐公子他,早已有了家室,儿孙满堂,忘了我是何许人也。亦或许,即便我死去,化作尘土,亦会被困在这深深宫闱,永世不得离开。”司徒月眼中尽是哀伤,她抚摸着徐公子送与她的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小姐你向来讨厌皇家,为了徐公子,却甘愿进这牢笼,若是徐公子知晓小姐的这片心意,定然愿意等着与小姐你重逢的那一日。奴婢相信,徐公子他定然不是那种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之人。更何况,小姐你走得匆忙,连只言片语也不曾留下,徐公子他定然还在苦苦等着你。”婢女安慰着说道,“若是小姐能成为皇后的左膀右臂,让皇后娘娘坐稳那后座,届时,皇后娘娘定会念着小姐你的功劳,向陛下请旨,允你离宫。”

        “我亦是希望如此,只是,我总有些担忧,皇后她并非良善之人。待我失去了价值的那一日,便是一颗废棋了,皇后她会不会……”司徒月有些担忧地说道。

        “然而,如今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我们能倚靠之人,也便只能是皇后娘娘了。”婢女一脸无奈地说道。

        “你所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我每每忆起宫外的那些日子,想起徐公子,我心中对皇后,便只余下恨意。”司徒月说罢,望着窗外渐渐明媚的日光,它像极了她的曾经,太过明媚,灼伤了她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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