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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晏殊言才说完这话,便被生生痛得晕了过去。

        闻言,临钰一脸震惊,视线朝下望去,便瞧见晏殊言身下缓缓流出鲜血。他一脸颓败地瘫坐在地,她竟然,竟然有了孩子。而这个孩子,极大可能是韫彧之的。思及此,临钰的脸上升起一片冷色:这个孩子,不能留!

        那刘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天牢,为晏殊言诊脉。蓦然,他脸色一变。这晏殊言,竟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了!推算起来,她大抵是十月上旬怀上这孩子的,那时,她还不曾在北临现身,应是在南韫的。这也便意味的,晏殊言腹中这孩子,极有可能是南韫新帝的。

        “刘太医,她腹中的孩子,还留得住吗?”临钰站在一旁,看着刘太医为晏殊言诊脉,出声问道,声音难辨悲喜。

        闻言,刘太医收回手,拱手答道:“回禀殿下,姑娘虽受了些伤,但她腹中的胎儿倒是极顽强的,若是加以调理,这孩子,倒也能平安地生下来。”

        闻言,临钰的面色一凛,对那刘太医吩咐道:“她腹中这孩子,是南韫皇室的骨血,自然是留不得的。你便给她开一副落子汤,让她喝下去,一了百了。”

        “回禀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姑娘她如今的身子本就虚弱得很,若是再让她经历一次小产,怕是会要了她的命!”刘太医不忍地开口说道,“微臣知晓殿下对姑娘的心意,也明白北临皇室容不得这孩子,但若殿下当真是为了这姑娘好,最好是让她生下这孩子,先将命保住!至于这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殿下如何处置都可!”

        闻言,临钰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犹豫之色。若是因这一碗落子汤,当真要了她的性命,那他,定然会后悔终生!思及此,临钰最终还是无奈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劳烦刘太医多多费心此事,调养好她的身子。”

        “能为殿下分忧,是微臣的福分!”刘太医拱手说道。

        “刘太医,此事万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更不能让太医院其余人知晓。若是你背叛了本殿下,你该是知晓后果的!”临钰看着刘太医,幽幽地说道。

        “殿下放心,微臣定然会守口如瓶!”刘太医跪在地上,以示决心。

        “嗯,起来吧!先为她的伤口上药!”临钰吩咐着说道。那刘太医当即便自地上起身,打开药箱,为晏殊言涂抹伤药。

        听着刘太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晏殊言这才缓缓睁开眼睛。她在刘太医到时,便醒了过来,只是一直不曾睁开眼罢了。而临钰的反应,果真是她料想的那般。好在那刘太医出言阻止了,她这孩子,或许便能平安地生下来吧!

        “阿言……”临钰见晏殊言醒来,愧疚地开口。自那次晏殊言被挑去手筋与脚筋已过去了半月,他因着心中的那一抹愧疚,一直不敢来这天牢见她。如今,苏皖前来寻她的麻烦,他亦是来晚了,害得她被破了相。思及此,临钰面上的愧疚之色更深了几分。

        如今,她若想要平安地将这孩子生下来,便只能利用临钰对她的愧疚。晏殊言朝临钰虚弱地笑笑,那笑容有几分苍白,说道:“我不怪你,一切都只是天意罢了!”

        临钰见她如此,心中更是愧疚难当。他本以为,她还不曾原谅自己,不愿再见到自己,更是一直恨着自己。若是这般,他这心里头,或许还好受些。因为,她理应如此。可是如今,她却不再怪罪自己,说这一切都只是天意。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与卑微,在她面前,他仿若是池塘里的淤泥,充斥着腐朽与肮脏。

        “这半月里,我想明白了些事。你虽贵为北临的太子,但很多事,终究都做不了主。你父皇那般放心不下我这晏家的余孽,自然是想要致我于死地。你为了保我一命,该是做出了何等的牺牲,而不明真相的我却还怪你,让你难过。临钰,如今,我早已不怪你了!但我却依旧恨着你的父皇,恨他杀害我晏家数百人,恨他派来死士挑去我的手筋与脚筋,恨他……”晏殊言不咸不淡地历数着曾经过去的种种,仿若这些痛苦的往事,皆与她无关,而她,只是一个不为所动的看客罢了。

        “阿言,你别再说了,一切都只能怪我无能!若我是这北临的主,你又何尝会遭遇这些痛苦?而我,也不会在你遭遇痛苦时,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临钰痛苦地说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怪我!”

        闻言,晏殊言虚弱地对着临钰笑笑:“你父皇他定然容不下我这孩子,或许,这孩子还来不及出生,便会死于各种‘意外’。但只要有一口气尚在,我也会撑下去,我也会等着你。等着你成为北临的主,等着你能不用再顾忌任何人的眼色,等着你能给我依靠。”

        闻言,临钰的面上浮起一丝为难之色。

        “我腹中的孩子,不管他的父亲是谁,但终究都是我晏家的人。我的寿命不长了,是以,我也只剩下这一个愿望,那便是要将这孩子生下来。若是没了这孩子,我也不愿再在这世上苟延残喘了,”晏殊言见临钰如此,又开口说道,“被那苏皖欺辱又如何,这副皮囊,终究也只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如今的我,除了这腹中的骨肉,也没有什么能再失去了。”说罢,晏殊言抬起手,摸着那道狰狞的伤口,苦涩地说道。

        临钰闻言,眼中的恨意再也隐藏不住。他蹲下身子,在晏殊言的耳边坚定地说道:“阿言,你等着我罢!待我登上皇位那日,我便亲自前来这天牢之中,接你出去!”

        “我相信你的诺言,我等着你!”晏殊言直直地看着临钰的双眼,笑意清浅地说道。一直待在这阴冷而潮湿的天牢,定然对腹中的孩子不利,或许,只有临丰帝死了,她才能从这天牢里离开。也只有临丰帝死了,她这孩子,才真正有机会见到这世界。

        临钰站起身来,忽然自那狱卒腰间的刀鞘中抽出大刀。片刻之后,这几个狱卒皆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鲜血将那地上的稻草浸湿,空气中的血腥之气令晏殊言有些反胃,但她面上却依稀浮着笑意。除却那刘太医与他的近侍,临钰将这些站在牢室附近的人悉数斩杀,一来是为了不让晏殊言怀有身孕一事被走漏风声,二来便是让这些知晓他有弑君之心的人,永远地闭上嘴。

        利用人心的好处,是只以三言两语,便能使得人忠心追随,为其肝脑涂地,而后方能坐享其成。晏殊言坐在榻上,不去看那些不明真相的狱卒收拾着牢室外面的尸首,闭目养神。脸上的伤口还火辣辣地疼着,她却只觉得自己早已开始麻木了,身是如此,心也是如此。如今,她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安安心心在这牢室中养胎,等着临钰兑现他的承诺。

        这些日子,相思还是日日来这天牢为晏殊言送药膳来,晏殊言脸上的伤口,在抹了好几日的琼露百花膏后,也渐渐愈合,只留下了一道长长淡淡的疤痕。而她的身子,虽然日益丰腴,但终究是不见起色。

        二月初二龙抬头,比她预想的还要来得快些。这些日子,积雪消融,天也渐渐有了暖色,阳光甚好,偶尔能从缝隙间透进牢室。天牢外也渐渐有了鸟鸣。宫中喜乐阵阵,一直不曾停歇,晏殊言在这天牢中假寐。今日,是临钰娶苏皖的日子,从今以后,苏皖便是北临的太子妃,也能自由地出入这天牢。不知她此后的日子,还能不能如以前的日子那般风平浪静?而这些日子,临钰也不曾来天牢看她,究竟是忙于婚事无暇前来,还是他心中的那一丝愧疚,令他不敢前来?相思有些埋怨,在她面前提过好几次,晏殊言对此倒是不甚在意。她如何能正真原谅他?若是她如今的身子还如以往那般,或许,她借着临钰的庇佑,生下孩子后,便能带着孩子离开。可是如今,连她自己也不知晓,生下孩子后的她,应当如何面对余下的日子。临钰,终究不再是她应该在意的人了。

        临钰大婚后不几日,临丰帝便身体抱恙,前去行宫休养。但不至十日的时间,临丰帝便回了宫,与他一道回宫的,还有一个民间女子。据相思说,临丰帝的病,在见着那女子后,便大好了。是以,临丰帝将这民间女子带回了宫,夜夜宠幸,还赐了她一个“贵嫔”的称号,如今,这贵嫔在宫中风头正盛,一时无几。若是寻常的民间女子,得临丰帝如此恩宠后,定当会显露出市侩的一面。可这女子,入宫后便一直是深居简出,也没弄出什么动静来,是以,宫里的妃嫔们倒也是能忍的。宫人们得了闲,便会在私下议论,都猜测着这贵嫔大抵是在琢磨着床笫之间的事,否则,她怎会将临丰帝迷得神魂颠倒?

        相思与晏殊言说起此事时,见她的脸上有些莫名的笑意,有些疑惑地问道:“姑娘近来可是有何喜事?”

        晏殊言闻言,当即便将笑意敛去,对那相思说道:“我成日被关在这天牢里,不通世事,又何来喜事?”

        相思闻言,便不再多问,以免又让晏殊言想起那些痛苦不堪的往事。如今,晏殊言腹中的孩子已有了四个月,因着晏殊言身子有问题,此前,孕吐嗜睡这些症状竟也不怎么明显。如今,本应是显怀时,但因着她如今的身子,倒也还不怎么显怀。而那苏皖,虽说入了东宫,成了临钰的太子妃,但却不如晏殊言料想这般,一直也不曾来过天牢。晏殊言在心中猜测,或许是临钰对苏皖说了些什么,这苏皖才不敢来天牢寻她的晦气。

        “你可知,那贵嫔是什么来头?”晏殊言忽然问相思道。

        “回姑娘的话,奴婢对那贵嫔知之甚少。不过,奴婢认识一个在那贵嫔的宫里当值的宫婢,曾与奴婢提起过些许。那贵嫔是个孤女,身世倒是有几分可怜之处。至于相貌,倒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不过,据说那贵嫔与宫中的娘娘们不同,虽是相貌有几分娇弱,但浑身却又有几分英气,身子也要比宫中的娘娘们好上许多。大抵还是因为年轻,倒也难怪她能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相思在晏殊言耳边低声说道。

        晏殊言闻言,不自觉地笑笑。临钰竟比自己愈想的还要按捺不住,新婚刚过,便开始出手。如此一来,那自己离开天牢,便指日可待了。晏殊言倚着石壁,看着自己被挑断筋后无力的手脚,在心中冷笑着。若是临丰帝知晓,是他最倚重的儿子对自己下杀手,不知他九泉之下,是否能过得安稳?只是,或许临丰帝活着这一辈子,也不会知晓真相了。思及此,晏殊言竟有些遗憾。

        ……

        二月的最后一日,曙光初现时,北临帝宫中的丧钟便响彻了整个帝京,整整十二下方才停下。晏殊言听闻这钟声,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这帝宫中的丧钟响十二下,便昭示着北临的君王,临丰帝驾崩。一月之内,北临境内皆不得有喜事,违者,便会以罔顾例律而处斩。

        这些日子,相思依旧前来天牢探望她,不曾有一日落下。从相思口中,晏殊言也知晓了宫中的近况。

        临丰帝突然驾崩,身为太子的临钰匆匆即位,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打理宫中的琐事。辜后在临丰帝驾崩后,已经离开了皇宫,住进了皇家的慈云寺,为临丰帝诵经,为临钰祈福。至于宫中的其他娘娘们,愿意去慈云寺的,都已随同辜后一道去了,想要留在宫中的,也都留了下来。后宫之中,忽然就冷清了下来。而临丰帝的尸骨,如今正被送往皇陵。

        临钰即位后,便已搬离了东宫,入住先帝曾住过的乾清宫。而本是太子妃的苏皖,也随着临钰一道搬离了东宫,只是,本应住在祤灵宫的她,却因着临钰的一道圣旨而住进了瑶槿宫。至于那道本应封她为后的圣旨,也迟迟不肯来,这让苏皖心中焦急不已。

        “临丰帝正值壮年,怎会忽然驾崩?”相思不知个中缘由,是以,晏殊言便也兜着圈子问她。

        “回姑娘的话,此事皆是因那贵嫔所起,先帝正是被她所杀!”相思答道。

        “临丰帝身边死士众多,那贵嫔是如何得到机会刺杀?”晏殊言故作疑惑地问道。

        “宫中的人都知晓,先帝多疑,即便与娘娘们欢好时,房中都有死士在暗处随时注意着情况,便是为了防止后妃中出现奸细,对先帝不利。可那贵嫔入宫后,不知给先帝下了什么迷魂药,后来,先帝在与她欢好时,便将屋内的死士都撤走了。那日,先帝如往常那般留宿在那贵嫔的殿中。到第二日,先帝本该起身去上早朝,可迟迟也不曾起身,太监总管心觉有异,只得大着胆子进去,便瞧见先帝躺在贵嫔的榻上,早就没了气息。经仵作验尸,才知先帝是中毒身亡。那贵嫔将鸩毒混在了胭脂中,抹在唇上,先帝与她欢好时,便中了毒。后来,先帝毒发时,被那贵嫔用被子捂着嘴,呼救不得,后才驾崩的。”相思为晏殊言解释道。

        晏殊言闻言,不由得在心中赞叹一句,这法子甚好。即便临钰能助这贵嫔成功地接近临丰帝,但入宫后,所有的路,都只能是那贵嫔一人走,临钰并不会再冒险助她。如此想来,这贵嫔虽是以色侍君,但也算是个有些谋略的女子。晏殊言不得不对她起了一丝兴趣:“那贵嫔,如今怎么了?”

        “那贵嫔,在先帝咽气后便已自尽而亡,留下书信一封,信上只有四字‘一切安好’。大家都不知这贵嫔为何在临终前留下这四字,便猜测这是她为什么人留下的什么暗号。”

        “那贵嫔的来历,如今究竟查清了吗?”不知是不是这贵嫔杀了临丰帝的缘故,晏殊言心中对她总有一丝亲近。

        “回姑娘的话,如今奴婢们也只知晓这贵嫔唤作‘莫聆’,至于身份来历,一概不知。”

        晏殊言闻言,面色大变,震惊地看着相思:“你将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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