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雨再借风威,倾盆而注。
屋舍在风雨中震颤,门窗乒乓作响,似将倾颓。
街巷积水成渊,水流湍急,裹挟着杂物奔涌,五福食馆的地势高,这雨倒还没那么快涌进来。
偶有几名行人仓惶觅处躲避,衣衫尽湿,狼狈不堪。
“大姐,吴老的医馆被水淹了……”
先前趁着雨小,尔尔拉着阿月去给吴老送菜来着。
这小老头孤身一人从外地过来,身旁儿也无亲近之人。
结识的这些时日,吴老每日都是来食馆吃饭。
谁也不知道这台风什么时候能过去,许一一担心他要饿肚子,只好让尔尔给他送点菜过去。
先将就几天咯。
“那吴老没事吧?”
许一一侧身让两人进来,随即关上门。
“他没事,就是饿了一早上了。”
尔尔将自己身上的蓑衣解下,转身还得帮阿月。
“还真跟大姐说的一样,吴老的灶房里除了一口锅之外,别的是什么也没有。”
尔尔叹了一口气,她去到医馆的时候,吴老正骂得起劲呢。
一楼基本都被薄薄的一层水淹没,吴老要心疼死他的药材。
“那怎么不把他叫来食馆?”
许一一猜想这菜送过去,吴老也不一定能乐意煮。
“害!怎么会没叫呢?吴老就不愿意来。”
尔尔无奈的说着,跟着许一一来到灶房。
此时的桂花树在狂风中苦苦支撑,枝叶纷披,残枝断干不时被风卷走,一片狼藉之中,唯风雨肆虐。
……
“这雨怎么还越下越大了呢?”
阿容愁绪满满,透过门口往外边看去。
台风天常见,却并不遭百姓喜欢。
“等雨停了,十八那日咱一块去海神庙拜拜,今年要再来几次这样的雨,开渔期可就过去了……”
老路坐在椅子上也没个正形。
用筷子夹着炸豆子,听到了几个阿婶的讲话,没忍住笑出声。
“阿公你笑什么?”
三川觉得老路总有些莫名其妙的。
“这刮风下雨的都是天地自然的现象,老想去拜海神有啥用?她也不能让雨说停就停!”
三川撇了撇嘴。
“哪管得了是不是真的,祭拜海神是咱海边的人家多少年的历史了,有事无事拜一拜求个心安,你要是不信也不会有人逼你去信,但你别当着几个阿婶的面说这些。”
三川板着一张肉乎乎的小脸,很是认真的说着。
逢五逢八去海神庙烧香,那都是多少年的历史了。
早已经深深的印刻在,海边人家日常的生活里面。
轻易割舍不掉。
“大姐?快进来吃饭……”
四海从饭碗中艰难抬起头来,小脚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米粒粘在脸上,腮帮子也是鼓鼓的。
看到许一一的那一刻,黏糊糊的说着话。
老路一看到许一一就有些怂了。
也不知道刚才的话被她听去了多少。
阿婶做的菜不求好看,更不要求好吃。
只为了填饱肚子。
一群人围在桌子边上,吃了顿没滋没味的饭。
……
未时一刻,许安阳才急匆匆的从公廨回来。
此时的街道空无一人,倒显得他的身影有些寂寥。
“一一姐?”
许一一坐在二楼往下看,许安阳脸色有些铁青。
像是被冷到了一般。
“灶房里面熬了姜枣茶,去喝点暖暖身子。”
许安阳摇摇头,“你不知道的吧?那文佳是个坏女人……”
许安阳哼哼说了一句,许一一眉毛微挑。
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
时间线划回到公廨里。
文佳跪在公堂之上,许安阳只一眼便不愿再看下去。
文佳就跟那唱戏的一般,眼泪说来就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使劲眨眼,试图不让它们落下。
可林恪的眼神如利箭般刺心,泪水终是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她的衣领。
双手从在五福食馆开始便无助地绞在一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一丝公正与真相。
“你说看长安城来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许安阳没忍住微微侧身,脑袋稍稍凑近,扯了扯站在身旁儿的钟从云的衣袖。
钟从云眉毛微挑,公堂之上,气氛肃穆庄重,堂下众人皆屏息凝视。
他没有想到,许安阳胆子那么大居然敢扯着他说话。
“你说的哪样?”
钟从云目光直视前方,嘴唇微动,压低声音,几不可闻地吐出只言片语。
“就那样啊!矫揉造作,跟水做的一样,说哭就哭,那小眼神要看不看的,我看着是真难受。”
许安阳说着吸了一口冷气,伸出手来在手臂搓搓。
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许安阳要比钟从云矮了大半个脑袋,他在讲话的时候,钟从云不得不侧耳倾听,眼睛不时警惕地瞟向四周,耳朵都快竖了起来。
听到关键处,脸上神色变幻,不经意的看了这小子一眼。
瞧他认真,便知道这小子说的都是真话。
神色不由变得好笑起来。
也就是这小子没开窍,公廨里不少男人都觉得文佳好看。
从进来到现在,不少人偷偷跑来看。
此时的文佳跪在公堂上,哭得梨花带雨的。
惹得这些人都开始心疼了。
“也不全是吧,文煐娘子也是长安来的,性格爽朗大气,跟文佳是两类人。”
文煐虽备受家人宠爱,却未沾染上半分骄纵蛮横。她的心性似澄澈的溪流,纯净而柔和,对世间万物皆怀悲悯与善意。
这是钟从云对文煐最开始的印象。
对着这个文佳倒是没太注意。
只说她的穿扮还真看不出来,她跟文煐娘子是姐妹。
两人站在一起,更像是主仆。
“哼,反正我不喜欢她……”
许安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两人说话不知怎的稍稍大声了一点。
许安阳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眼神看过来。
时而恍然,手中下意识地搓着衣角,许安阳不好意思的笑笑。
“文佳你若再不老实交代,本官可就要动刑了。”
林恪终究是忍不住,怒目圆睁,猛然一拍惊堂木,那“啪”的一声巨响如炸雷般在公堂回荡,震得房梁似乎都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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