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辰隐匿。
绿腰怀抱叶儿,脚步匆匆,脸上交织着焦急与慌乱。
“这更深露重的,你怎么把叶儿抱来了?”墨璟晔披着外裳,端坐在案前,桌子上堆了不少奏折待阅。
绿腰跪倒在地,膝盖与冰冷的石板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与这宁静的夜晚格格不入。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道:“王爷,不好了……云姑娘,她竟留下一纸书信,不辞而别,离开了京城。”
墨璟晔闻言,手中的笔微微一顿,目光瞬间凝聚,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缓缓放下笔,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向绿腰,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叶儿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疼惜。
随后,他沉声问道:“她可说了什么?为何如此突然?”
绿腰的神色间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焦急,那情绪在他的面容上凝固了片刻,旋即,定了定神,将皇后造访关雎宫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向墨璟晔和盘托出。
“母后,她见过云裳!”墨璟晔闻言,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青筋隐现,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自责:“我就不该一时心软,解了母后的禁足。”
绿腰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说:“皇后娘娘将云姑娘的身世,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姑娘。还说王爷和姑娘的缘分简直是天注定的,一个是大墨公主,一个是辽国皇子,也算是天作之合。只是时机未对,否则定是一段佳话。云姑娘大受打击,不肯相信,皇后娘娘还带了一副画像给云姑娘看,那画上的女子名唤素心,几乎与云姑娘一个模样。皇后娘娘说那就是云姑娘的生身母亲,当年陛下还未登基,为了拉拢前朝势力,陛下只能辜负佳人,娶了如今的皇后。皇后娘娘早就知晓那素心的存在,本是想早些认识,日后也好相处,可那素心却伤心欲绝的离开了京城……”
“后来皇后娘娘多方寻找,再没有找到踪迹,线索断在边城一带……云姑娘听了,心如刀绞,她依然不敢轻信,誓要寻云家人以明真相。可皇后娘娘说,云家人早已经被王爷你灭口,就是怕姑娘因为此事而受到伤害。云姑娘听了大受打击,皇后娘娘依然不肯罢手,说王爷对陛下全无养育之恩情,一心踏平大墨,势将曾经麾下的王军赶尽杀绝。这次派云少将军北上,就是要将陛下与三皇子赶尽杀绝。姑娘伤心之余,又偏不敢向王爷求证。”
“云姑娘与王爷情深相许,可另一边亦是生身之父,云姑娘实在没有法子见你们杀个你死我活。皇后娘娘出了个主意给她,让她去见陛下,劝陛下主动禅位,这样不仅可以消弭这场战争,免去死伤,王爷也可以不必担上弑杀养父的骂名。就这样,云姑娘被皇后安排的人马带离了皇城,北上去了前线。”
墨璟晔闻讯之下,面色骤变,一抹怒愕陡然爬上他本已疲惫不堪的脸庞。他猛地站起,动作之剧烈,仿佛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自心底迸发,却因情绪激荡过甚,喉间忽地涌动起一股腥甜,最终化为一口鲜血,触目惊心地喷洒于地。
“王爷……”
绿腰大骇失声,殿外立即有脚步声传来,墨璟晔当即喝道:“本将军无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绿腰抱着叶儿上前,急得落泪:“王爷,您这脸色怎的这样苍白啊?宫中流言四起,皆道王爷为战事操劳过度,身体堪忧。可老奴怎么看着,您这憔悴之态,似非单纯疲惫所造成啊。而且你还吐了血……”
墨璟晔呼吸深重,唇畔残存的一缕血迹可怖骇人。
目光深邃的听清楚了,绿腰所说的每一个字。
怪不得,午后云裳竟少有的来前殿见他。
那时候,他只觉得云裳的神色异常,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可是近日来他的确太多军务需要处理,只能轻哄她先回去,等他忙完了,一定早些过去瞧她。
这一刻,墨璟晔的心被悔意深深啃噬。他暗自懊恼,如果那时自己能够警醒一些,解释清楚云裳心里的疑虑,也许她就不会轻易离开了。
墨璟晔霍的起身,周身涌动着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与不甘,低沉的嗓音仿佛从牙缝间挤出:“随我去凤仪殿。”
正当他欲往母后寝宫之际,一名侍卫匆匆闯入:
“报,大将军,凤仪殿来人禀报,皇后娘娘在寝殿自戕,已然殡天了。”
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在墨璟晔的心湖炸开,他身形一晃,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一片空洞与寂静。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拖拽,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四周是死寂的黑暗,唯有心中那份不解与悲痛,如烈火般灼烧着他每一寸灵魂。
绿腰闻言,亦是震惊得无以复加,怀中的叶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周遭的悲怆,不安地在襁褓中啼哭起来。
那哭声,在这沉重的空气中,更显凄凉。
皇后的葬礼由墨璟晔一力操持,葬礼仪式繁复而庄重。乐舞哀而不伤,祭文情深意长。祭文落款却极其隐晦,单单一个睿字而已。
墨璟晔身着玄色蟒袍,头戴孝冠,面容凝重而庄严,亲自引领着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缓缓前行。
仪仗队浩浩荡荡,龙凤旗幡猎猎作响,金戈铁马,却无一丝喧嚣,唯有沉重的步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直至皇家陵园最为幽静之处,妥善的行尽最后礼仪。
浓重的雾霭悄然退却,如同晨曦之手轻抚过沉睡的大地,万物逐渐显露真容。
三军将士,宛如沉睡中的巨龙被晨光唤醒,孝衣被整齐撕去后,身披的铠甲熠熠生辉,整齐划一地矗立于辽阔的原野之上,气势如虹。
墨璟晔翻身上马,骏马长嘶,声音洪亮,穿云裂石:“众将士听令,随本将军北上,出征!”
“是!”
皇城禁卫军队前,一个病容苍白的年轻男子,轻轻牵着一名身着全孝的稚子。
稚儿轻声询问:“父亲,皇叔这就要走了吗?可是他的身体还没有好呢,今天的药也还没有吃呢。”
那人弯唇一笑,眼中的算计与得逞一闪即逝,他声线温和,轻轻地安慰道:“渊儿不用担心,你皇叔他,再也不需要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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