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珑还在为晏殊言摇扇时,隔着老远便瞧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朝此处走来,定睛一看,却是许久不曾来栖梧宫的陛下。她正欲起身行礼,韫彧之恰好也瞧见了她,当即便示意她无须行礼,以免扰了晏殊言的好眠。待韫彧之走近时,他将子珑唤至一边,低声问到:“你将今日长门殿中所发生之事的来龙去脉悉数说来与朕听,不得有丝毫隐瞒。”
“是,陛下。”子珑答道,继而便事无巨细地一一讲与韫彧之听。
韫彧之闻言,脸色有些许苍白,沉默了片刻后问道:“她可是忆起了曾经的事?”
子珑见他神色有些黯然,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答道:“回陛下,娘娘她今儿个还在向奴婢打探,是否知晓她的来历。奴婢自然是不知此事,便也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此番看来,娘娘她定然还不曾恢复记忆。”
韫彧之听子珑这般说,这才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好看了些,便对子珑与相九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便退下吧!朕在这里守着她!”说罢,自子珑手中接过团扇,悉心为她扇风。
子珑走了很远,回头看见韫彧之悉心为晏殊言摇扇的模样,眼中尽是艳羡。她在这寂寂宫闱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曾几何时,岁月还不曾在她的身上烙下痕迹,她也曾如寻常少女那般愿得良人,共度红尘一生。只是,这世上如陛下这般痴情的男子,却是太少。
晏殊言醒时,睁眼便瞧见韫彧之坐在她身边为她摇扇,恍惚间还以为身在梦中。她伸手揉揉惺忪的双眼,见韫彧之不曾化作烟尘散去,还好端端地坐在一旁,便高兴地一把抱住他,笑着说道:“阿之,你今日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日在长门殿中使了些小伎俩,殃及后宫的诸多妃嫔们。”韫彧之笑着说道。
晏殊言一听这话,当即便松开手,仿若受气的小媳妇儿一般。她望着韫彧之,说道:“怎么?难不成阿之今日来此,是要替她们讨回公道吗?若不是皇后算计我,我又岂会捉弄她们?”
韫彧之闻言,当即便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地说道:“阿之又岂会因此事而怪罪晏晏?我近来忙着处理政事,倒也甚少关心你了。若不是晏晏今日多了个心眼,届时,受苦的人便是晏晏了。晏晏做得好,总之,莫要被旁人欺负了去!否则,阿之会心疼的。”
晏殊言对韫彧之的回答甚为满意。她突然凑过身去,朝着韫彧之的脸便亲了下去,而后坐直身子,有些羞涩地笑了。韫彧之一时之间倒未曾料到她会如此,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幸福,一时间倒怔愣在那里。好半晌,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说道:“晏晏,你……”
晏殊言有些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嗫嚅着解释道:“戏折子上说,若是有钟情之人,即便须冲破世俗的层层枷锁,亦要使对方知晓。莫要错过了彼此,待到年华逝去,枯守着残缺不全的记忆过活。”
韫彧之闻言,这才不曾觉得子珑给她搜罗有关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戏折子是件坏事,他亦笑着说道:“戏折子上亦说,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说罢,便捧着她的脸亲了上去,吓得晏殊言连忙闭上双眼。韫彧之看着她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射的阴影,仿若是一把精致的折扇。她面色微红,仿若是暮色时分的天边晚霞,明媚而醉人。韫彧之望着她,只觉得她在他身边,像是一场醉人的梦。只是,他深知,若是梦醒,该如何的怅然若失。他无法想象,亦不敢想象。曾经,他无法拥有她,便能借着一股执念苟延残喘。如今,若是让他在拥有她后失去她,他或许连苟延残喘的机会亦想要放弃。思及此,他一把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恨不得将她揉入自己的血液、骨髓。
“阿之,我闷得慌。你再用力些,我就快被你给闷死了。”晏殊言在他的怀中,瓮声瓮气地说道。
韫彧之闻言,急忙将她松开,担忧地问道:“晏晏,你没事吧?”
晏殊言笑着答道:“阿之,我没事,我只是在骗你罢了。”
韫彧之有些无奈地摸摸她的头,说道:“晏晏,日后可不许再这般吓唬我了,知道了吗?”
“嗯。”晏殊言笑着应道。她正想再说些什么,脑中一丝疼痛袭来,她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好半晌,待这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才睁开眼,望着韫彧之,一时之间也想不起将才想要问他什么,便问道:“阿之,我究竟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令韫彧之脸上的笑容褪去,团扇掉在地上,他也未曾发觉。片刻之后,他才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问道:“晏晏何故问这个?”
晏殊言不曾发觉他的异样,便自顾自地说道:“我的来历,我的亲人,我皆是一无所知。我这心里,空落落的,好难受。而且……”
“而且什么?”韫彧之有些迫切地问道。
“近来,我的脑中总是有一些场景闪现而过,那么真实,好似我曾经皆一一经历过似的。阿之,你一定知晓我的来历,你便告诉我罢。”晏殊言摇着他的手臂,一脸期待地说道。
“那你可曾想起一些事来?”韫彧之望着她,神色紧张地问道,双手微微颤抖。
“若是想起来,我便也不会再问阿之了!”晏殊言说道,“好阿之,你便告诉我吧!”
韫彧之听她这般说,这才松了一口大气,笑着说道:“我与晏晏初识时,晏晏便告诉我,你孤身一人,四处漂泊。我当时便想,晏晏你无父无母,一人流浪于这世间,个中定然会有许多难以言说的苦楚,便与你交好。后来,晏晏你被贼人所害,这才失去了记忆。幸好我救下了你,将你带回宫中,这才保住你的性命。”
“阿之所说可是真的?”晏殊言仰着头,有些不确信地望着他,问道。
韫彧之笑得有些勉强,说道:“自然是真的。我曾说过,不会骗晏晏,如今,我又岂会欺骗你呢?”
晏殊言望着他,神色之间这才有些松缓,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便相信阿之你所说的话。”
韫彧之的笑容有些褪却,他有些逃避着晏殊言的双眼,望着远处的花草,说道:“晏晏,我近来有要事处理。或许,接下来这些日子,我便不能常来栖梧宫了。”
闻言,晏殊言有些失望,她叹了一口气,说道:“阿之已经好几日不曾来我的栖梧宫了,如今,又要有好些日子不能来。晏晏成日待在这栖梧宫中,着实无趣极了。子珑姑姑为我寻来的戏折子,我也看腻了。”
“晏晏,这些日子,你若是愿意,便可随时出去玩,只是,要随时提防着旁人。再过些日子,我定常来栖梧宫好生陪晏晏,可好?”韫彧之笑着说罢,便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晏殊言面色微红,低声应着:“阿之是帝王,肩负着苍生,勤于政事亦是理所当然。是以,也便只能如此了。待阿之忙完政事,定要来陪晏晏。”
……
韫彧之回到长生殿,相九早在他的吩咐下遣人将拓跋铮召来宫中。现下,拓跋铮便正在长生殿中等待着他,一见着他,便有些阴阳怪气地调笑道:“派人将我召入宫,可是所为何事?据怂忱Фタ蓁浙将才去了栖梧宫一趟,怎地还舍得这么快便离开那儿,回长生殿来?”
“她的记忆,似乎正在苏醒之中。”韫彧之说道,语气之中的担忧显而易见,“而且,她如今亦不如刚醒之时那般不谙世事了。她曾经的脾性,渐渐复苏。”
“当真?”拓跋铮亦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本以为,她的记忆或许是不会恢复,然而,自上一次晏殊言她在御花园中失了神智,性格突变后,他以为,只要无须刺激她,便能阻止她记忆的苏醒。但如今看来,或许,她会一点点忆起曾经所发生的一切。待她忆起曾经所有的记忆后,那晏殊言,终究会伤了那个爱她胜过世间一切的男子。
他还来不及说其他,便看见韫彧之闭着眼,低头沉思,好半晌,才睁开眼,对他说道:“稍后,你便前去栖梧宫为瞧瞧她的身子,究竟是如何。这些日子,你要常去栖梧宫替她诊脉,替她准备更好的药膳,定要将她的身子养好。若是……”他犹豫着不曾将话说完。
“若是什么?”拓跋铮问道。
“待她将身子养好,即便她届时当真恢复了记忆,你便照我此前所提起的那般做罢!”韫彧之说完,眸色辨不出悲喜。
拓跋铮不忍拒绝,只得领命。他看着韫彧之,内心有些怅然,终究还是无法将真相告知他。即便她的记忆会复苏,但直至她生命终结,或许她也不曾有机会恢复记忆。她的寿命,终究得看天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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