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老爷子次子,历文成二伯,历景烨。
一个月前在南方的一座庙里闭关静修。
陪同的是他的长子,历行之。
历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文人。
因父母要求、家中动荡,故放下笔墨,拿起算盘,脱了长衫。
历家孙辈的名字:淳安、行之、文成。
皆由历老爷子亲取。
意在教导子孙后代,遵良、蹈矩、博雅。
中午飘起细雨,风轻。
“历总。”阿权低声唤,“快到了。”
男人阖目嗯一声。
睁眼,望向窗外灰蓝的海面。
“联系二伯的秘书了吗。”他揉眉心,嗓音惫懒。
“联系了,在码头。”
历文成活动着脖子,情绪不辨。
下船后,四个男人恭敬等候。
为首的,是历景烨的秘书,举了把大黑伞迎上来,垂手,“小历总。”
“二伯还在山上?”
“在,早晨诵经后和住持说话,一直没出来。”
历文成抻了抻发胀的小腿,散漫笑,“二伯心诚。”
秘书躬身,“附近有家咖啡厅,您稍作休息。”
“不用。”他拒绝,弯腰坐进车里,“我去接他老人家。”
秘书不敢多言,吩咐其余三名保镖跟上。
他坐在历文成那辆车的副驾。
下着雨,车内空气潮湿。
后座的男人解了两颗领口的扣子,掀了掀。
太潮,衣服黏在身上难受。
“二哥呢。”
“行之公子在禅房打坐冥想。”
“打坐?”历文成扬眉,掩不住的笑声,“二哥那么爱唠叨,肯打坐?”
秘书也笑,“一开始不肯,历董给他下规矩,打坐一天,每月少喝一碗汤药,今日刚满30天,行之公子接下来一个月都不用愁眉苦脸了。”
历行之身体不好,胎里带出来的病气。
从10岁开始喝中药调养,喝了二十年,谁都该烦了。
车子开到山脚。
历文成步行上山,佛门圣地,信与不信,还是得尊敬。
道路两侧乔木遮天挡雨,树叶缝隙中,隐约露出山顶佛像的金身。
他脱了外套,整齐搭在臂弯。
山路平缓,但长。
等到了寺庙门口,秘书喘得说不出话。
40多岁了,天天不是在车里,就是在办公室,养得腿脚发软。
“小…小历总,您这体力——”他扶膝盖,“比那几个保镖都好。”
历文成站在树下,没打伞,细雨挂在眉梢。
笑了两声,掏出帕子擦脸。
保镖胸膛微微起伏,跟着夸,“男人体力好,魅力大!小历总这样的在床上绝对迷倒万千少女!”
历文成拧眉头,沉脸,指着恢弘大门,“小心你的嘴巴。”
保镖打嘴,双手合十鞠躬,退到一旁。
大约半小时,寺庙深处,几道身影。
历景烨这回以个人名义捐了一大笔香火钱。
离开这天,庙里闭门谢客,住持和几位大弟子亲自相送。
雨停,风吹得树叶沙沙响。
历景烨身穿棕褐色羊绒西装,手拿一顶浅咖宽檐毡帽。
他年轻的时候在英国久居,由内而外散发出绅士韵味,沉稳持重。
历文成伫立在台阶下,傲然峻拔。
“二伯。”他小幅度欠身,“二哥。”
历行之披着大衣,里面是米白盘扣中式套装。
被人扶着,攥拳抵住嘴角,咳了两声,气息微弱,“阿成来了。”
历景烨向下撩了一眼,跟住持介绍,“这是我小侄子。”
住持鞠躬,历文成回敬。
道别后,他迈上两节台阶,搀历景烨。
“阿成精神不错。”历景烨拍拍他肩膀,“更帅了。”
历文成浅笑,“二伯也是容光焕发,怎么二哥感觉瘦了不少?”
“他吃不惯斋饭。”历景烨笑声爽朗,“一天只吃一顿。”
历家的儿孙个头儿都不低,历文成1米85,历行之1米88。
只不过历行之因为身体原因,略佝偻。
再加上削瘦,倒显得历文成格外高大。
车开不上来,几人坐观光车下山。
历景烨闭口不提关于斌成的事情,仿佛不关心。
秘书坐在另一辆,和他们的车速齐平。
侧身询问,“历董,基金会收到青佑福园募捐活动的邀请,监事会来问,您要出席吗?”
历文成掸落西裤上的灰尘,留意两人的对话。
“我就算了。”历景烨摆手,“去一趟,动辄劳费福利院安排,做慈善的地方,简单朴素才是基本。”
善人义士的做派。
秘书继续汇报,“青佑福园上周提交了此次活动的项目申请,‘点亮未来之光’,是为盲童办的,初审已经通过了,下午去实地考察。”
“考察组这次都有谁?”
“除了咱们项目执行部的工作人员,还有位市医院新上任的儿科主任,药品检验所的副主任带着她外甥一起去了,评估福利院里的医疗器械。”
“她外甥,是山水堂的少东家吗?”
“没错。”
“新鲜啊,山水堂开始关心慈善事业了,”历景烨眼角扫过一旁,“阿成,你和齐家关系如何?”
历文成扯松领带,“凑合。”
“齐婧华在股东里人缘不错,她最重视这个侄子,平日没什么事多走动,尽量满足这位少东家的要求,笼络了齐家,对你在集团内部的地位有利。”
他淡淡嗯,听不出喜怒。
历行之咳嗽,一旁服侍的人拧开保温杯,浓郁的药味。
“不是说二哥用打坐换汤药了吗,怎么还喝?”历文成打趣。
“这不是药。”历行之用帕子沾嘴角,“父亲找来的方子,泡水喝,吊精神。”
“二哥好好将养身体,执象等着二哥拿主意呢。”
历景烨眉梢轻挑。
他人在山中,也听说了历淳安的荒唐行为。
“行之挑不了多重的担子,阿成,你得多辛苦些。”
“在山上住了一段时间,已经好多了。”历行之拢紧大衣领口,面目隐在浑浊的光线下。
历文成摩挲袖口,没搭腔。
历行之身体有多欠缺,心理上就有多激进。
常年多病,造成他脾气古怪。
有时亲切,是做儿子、哥哥的样子;有时暴虐,是病娇的阴郁样子。
历景烨言语推脱,是假意。
他不敢阻止历行之接手执象。
到达码头。
历文成落后一步,迎风燃了支烟,没上船。
阿权贴近他,背对人群,“历总,齐公子确实到青佑福园了。”
历文成叼着烟穿外套,“有安排咱们的人吗。”
“进不去,有人考察,青佑福园今日不对外开放,食堂送菜的都改了时间。”
男人下颌绷紧,腮骨凸起。
山水堂不踏足慈善,齐婧华也没那个意思。
齐昀跟过去,为了谁,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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