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昀向后靠在座椅里,阖目养神。
察觉到车速减缓,他撩眼皮。
前方的车朝高速出口驶去。
“到哪了。”
助手查看导航,“洲南。”
齐昀抻了抻发麻的手臂。
刚走两个小时,一百多公里,又停下。
照这个速度,明晚都不一定能到。
跟着方休的车下了高速,停在匝道。
助手喊他,“齐公子,方小姐吐了。”
齐昀倏地下车。
茫茫黑夜,沉得人毛骨悚然。
方休蹲在路边,一下又一下的呕吐声。
齐昀快步,还未近身,保镖横亘在面前。
隔开了他。
助手不满,“你们什么意思?”
方休吐了一口水,侧头,“别过来。”
齐昀瞥一眼保镖,扬声,“我看看你。”
“脏死了。”
他好脾气哄她,“不脏,看看你,我安心。”
方休回复不了他,又一阵呕吐。
“输液前护士交代了,胃会不舒服,你若不跑,吃点东西也就没事了。”
她灌水漱口,蹲在地上半天没起身。
齐昀听不到回答,也看不清。
只好对保镖说话,“劳驾,我来照顾她。”
保镖不搭腔,不让路。
齐昀最后一丝耐心消失殆尽,似笑非笑,“要我动手吗。”
“齐公子请回车里等,真要动手,您没胜算。”
助手彻底恼了,“我们公子一路怎么对方小姐的,你们是瞎了看不见吗!防谁啊!”
方休此时终于起身,扶着车门,气若游丝,“齐昀,你回吧,不用跟着我折腾了,我担待不起。”
齐昀眼神逼退了助手,放低声音,“别听他的,我自愿送你。”
方休无力摆手,坐进车里。
他让助手去开车,挡住前路。
隔着浑浊的光线,他凝视方休苍白的一张脸,“既然停了,在这儿过一晚吧,保镖也得休息,疲劳驾驶不安全,天亮再赶路。”
方休也许没劲儿再犯倔,同意了这一提议。
齐昀找到最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安置好她才回房。
凌晨,方休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看出去,门口保镖不在。
她解开锁。
齐昀大步迈进来,闻到沐浴乳的香气,“洗澡了?伤口湿水了吗?”
“没有。”
他放下手里的餐盒。
方休一看便乐了,“齐公子成外卖小哥了,从昨天开始,不是在送饭,就是在送饭的路上。”
“那方小姐呢?成间谍了?不是在算计我,就是在算计我的路上。”
轻描淡写一句话,方休脑子轰隆一片空白。
桌边的男人慢条斯理,摆好了碗筷。
她紧盯着他的背影,本能向后挪动步子。
齐昀拉开椅子,笑盈盈望着她,“小休,过来。”
她僵在原地。
齐昀想来拉她,她仓促后退,结结实实撞上墙壁。
肩膀的伤口钝痛,痛得她一时喘不上气。
“毛躁。”他拧眉,用力扼住她手腕,“就是记不住有伤口是不是。”
说罢,牵着她走到桌边,按着她坐下,“桂花栗子糕,你喜欢的,但睡前吃太多容易消化不良,吃两块,好不好?”
温柔与体贴与平日并无不同。
方休一阵阵冒冷汗,注视着他。
齐昀将小碗推过去,“牛奶燕窝,酒店里的品质一般,不过不算次,吃完好睡觉。”
她捏起汤匙,手指细微颤抖。
“这么怕我?那为何还要支走一半保镖呢。”他闷笑,“别担心,剩下的那几个,我让人‘带’他们去休息了。”
方休垂下眼皮,辨不清喜怒。
齐昀拉开冲锋衣拉链,饶有兴趣看着她,“让保镖回家为历文成藏证人了,对吗。”
对面的人不说话,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要多乖有多乖。
方休喝完了半碗,撂下,向后靠。
无声无息的对视。
“我接到了一通电话。”齐昀来回转着手机,话头一转,眸光幽深,“诓骗我去度假村,故意受伤,用我挡章良祺,惹我心疼,让我不得不跟过来,好支开我,趁机转移了许晓霜。说是急着去找历文成,半路故意搞事拖延,分散我的注意力,如果不是恰好发烧,你应该还准备了别的意外吧,呕吐也是装的吗?眼看我心生怀疑,催促我离开,惹我不忍,以退为进,让我不得不留在此地,等天亮,你让保镖搜集的证人,会指认我齐昀,而他历文成,还是清风霁月的小历总。”
方休这会儿镇定多了,一张脸清冷孤傲,岿然不动。
齐昀渐渐压不住火气,“我可有对不起你?真心实意护着你,照顾你,在历文成都放任不管的那几天,是我为了你,冒着风险,去和历行之抗衡,你这么利用我的心软?”
“齐公子。”方休低头,嘲讽一笑,“我都不知道该叫你什么了,是齐昀,还是E先生?”
房间骤然死寂下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揉捏手腕,“从你假意去方家关心,趁机在我身上放监听那天早晨开始。”
齐昀眼里的熊熊烈火熄了。
方休拿起一块栗子糕,香甜气味萦绕,“你还算谨慎,选了一模一样的设备,但是我对自己的东西有数,都放在哪里,我也有数。”
“怎么确定是我放的。”
“我没怀疑过你。”她一双眼黑白分明,清澈见底,“齐昀,我从未,怀疑过你。”
齐昀心里有根弦莫名绷紧。
方休深吸气,“那天早晨,我去见了章院长,他那儿有一套紫砂茶具,是山水堂以两千五百万的价格拍下的,他用的玉石烟嘴,我在你后院的展柜里见到过。”
“山水堂送礼无数,没什么不妥。”
“章院长素来节俭,升迁之后更是,无论谁家的礼都拒了,怎么偏偏收了山水堂的?”
齐昀轻笑,将烟盒放在桌上,抽出一支。
方休扫一眼,“在山水堂外被追车那晚,你故意留了号码让我联系你,即便开了变声器,金属烟盒打开关闭的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还有你的纹身,Eleutheros,齐昀,你以为我找你练拳是为了什么。”
他笑不出了,烟也扔在桌上,“我教你拳法,是让你保护自己,这份真心从未假过。”
方休环起手臂,坦荡无畏的口吻,“你说你对我真心实意,可在夜市找人打我的是你,设计记者在山水堂外把我推上风口浪尖的,是你,转移孤儿那晚,向青佑福园泄露我行踪的,是你,当晚在医院,让狗仔拍照片,闹得满城风雨的也是你。还要说你对我真心实意吗。”
“你说的这些事情,有哪一次真的受伤了?”
“那在度假村呢?”
齐昀一顿,周身笼罩着大片阴霾。
“让章院长引我去,不也安排了人动手吗,难道我每次侥幸躲过,倒是你的功劳?”她夺过烟盒,偏头咬住一支,“为了把我和历文成分开,为了让我落单,好报复Unknow在国外对你产业的打压,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了。从一开始你就是带着目的接近,真心?齐昀,E先生,你别恶心我。”
一句句,一字字。
宛如利刃。
齐昀衣襟大敞,即便如此,依旧温润儒雅,“小休百密一疏,我是有目的,可对你的心思,也有。”
他起身,绕到她身边,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小休算准了那么多,但笃定我会坐怀不乱吗。”
方休喉咙干噎,反胃感强烈冲击。
齐昀手掌从她头顶移到小巧的下巴,来回摩挲那道疤,“你的身上,有我的印记,我会舍得放过你吗。”
他倾轧而下,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面颊。
方休瞳孔颤栗。
突然,玄关‘咣当’一声。
齐昀余光刚瞥到人影,下一秒,脑袋磕向桌面。
声响大到惹人心悸。
来人煞气腾腾,一手凶狠钳住他后颈,一手揽过方休,捂她眼。
方休埋在男人腰腹,有几秒失聪。
风尘仆仆的寒意钻进鼻腔,流入心肺。
他挺拔伫立,用一个怀抱,轻而易举瓦解了这场暴风雨。
方休无声落泪。
浑厚低沉的嗓音淌过耳畔,男人从牙缝中挤出一声问候,“E先生,初次见面,我叫历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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