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前妻

        艾希莉虽然被暂时停职了，但她并没有闲着。

        她在被停职之前，曾经去医院探访过伊藤健一和拉吉。（拉吉当时经过医生抢救，已经恢复了生机。）她从伊藤和拉吉的口中得知，希尔（盖伦）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些变化，使得希尔和盖伦两个人格之间更换着控制身体，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由希尔的人格所完全掌控。

        艾希莉曾长期监视希尔和盖伦，对希尔和盖伦的情况十分了解。敏锐的她，立刻察觉到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变化。她直觉觉得，这有可能成为他们对付希尔的有利武器。但由于信息有限，她对此也不是特别肯定。于是，她决定在停职期间，独自一人去做一些相关的调查，打算等到恢复工作之后，再向FbI汇报情况。

        她先去了华盛顿一所有名的精神病院，在那里，她拜访了一位相熟的老朋友。她的这位朋友在该精神病院上班，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精神科医生。

        她向这位精神科医生朋友咨询了许多有关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的问题，尤其是关于dId的形成原因、人格状态与患者行为之间关系，以及“协同意识人格”等方面的问题，从中，获取到了许多非常有用的信息。

        随后，她马不停蹄地开车前往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一个郊区小镇，来到镇上的一栋普通小房子的院前停下。

        这栋房子是属于盖伦的前妻——卡特琳娜的。卡特琳娜自从跟盖伦离婚后，为了远离盖伦，就离开了纽约市，独自搬到波特兰市来定居。她在当地的一间艺术博物馆上班，至今仍保持着单身，平常极少社交，这么多年来一直过着简单而平静的生活。

        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她仍然无法从女儿萝拉的死亡阴影中走出来，每天都需要依靠药物来对抗抑郁症。她选择在艺术博物馆上班，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各种充满诗意的艺术品，这样就可以沉浸在那些艺术品所构筑的虚幻世界中，从而逃避现实的惨痛。那些艺术品慰藉了她受伤的心灵。

        艾希莉走到房子的门前，轻轻敲了敲房门，柔声叫道：“你好，有人在吗？”

        过了一阵后，房门打开了，一个气质优雅、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打量了艾希莉一番后，警惕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艾希莉微笑着说道：“你好，请问你是卡特琳娜吗？卡特琳娜.洛佩兹？”

        中年女人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你是谁？找我有何贵干？”

        艾希莉说道：“很高兴见到你，卡特琳娜。我是FbI的，我叫艾希莉，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聊一下关于盖伦的事情。”

        卡特琳娜一听到“盖伦”的名字，脸色一沉，冷冷说道：“我跟盖伦已经离婚很多年了，没有任何往来，对于他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好谈的，请你不要来打扰我。”

        说完，她便把门重重地关上，然后走回到屋子里。

        艾希莉吃了闭门羹，只好站在屋外叫道：“卡特琳娜，我理解你不想提起往事的心情，但这件事情真的非常重要，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求求你了，跟我好好聊一下可以吗？”

        可不管艾希莉怎么叫喊，卡特琳娜始终都不回应。

        艾希莉无奈，只好在房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坐下，耐心地等待卡特琳娜改变主意。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小时，直等到了深夜。

        艾希莉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早已饥肠辘辘。可她不甘心就此离开，只能强忍着饥饿继续等下去。

        卡特琳娜透过窗户偷看了艾希莉好几次，她见艾希莉这么执着，多少有些被艾希莉的毅力所打动，不忍心看着艾希莉再这么等下去了。

        于是，她打开房门，向艾希莉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艾希莉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睛真诚地看着卡特琳娜，认真地说道：“我想要你拯救盖伦。我想要你拯救整个世界。”

        卡特琳娜听了，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不过她看艾希莉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叹了口气，向艾希莉招呼道：“进来说吧。”

        艾希莉跟随卡特琳娜进到屋里，被带到饭厅的餐桌前坐下。卡特琳娜知道艾希莉在外面等了那么久，肯定是饿了的，就热了一份三明治和一瓶牛奶给艾希莉垫肚子。

        艾希莉环顾了一下屋里四周，只见屋里琳琅满目地摆设着许多艺术品，却唯独没有出现任何一张盖伦、萝拉甚至是卡特琳娜本人的照片，一下就明白到卡特琳娜的心境。

        艾希莉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向卡特琳娜问道：“最近发生在硅谷的事情，相信你也有所耳闻吧。”

        卡特琳娜漫不经心地说道：“虽然我很不想听到关于盖伦的任何消息，但一旦打开电视新闻，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他的报导，我想不知道都难。”

        艾希莉问道：“那么，你是怎么看的呢？”

        卡特琳娜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关注那些事情，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太复杂了。不过……我觉得，那些事情并不像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盖伦能做出来的。他……他没有突出的能力，也没有可怕的野心，他只是一个很善良的普通男人，他一直都很善良。”

        艾希莉说道：“你的感觉没有错，那些事情确实不是盖伦做出来的。而是一个疯子，占据了盖伦的身体，用盖伦的身体胡作非为。”

        卡特琳娜听了一头雾水，疑惑地说道：“你说“占据身体”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你能不能说得更明白一点？”

        艾希莉点了点头，便把有关希尔人格的事情向卡特琳娜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遍，让卡特琳娜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卡特琳娜听完后，颇为震惊。她没想到这几年盖伦经历了这么多离奇的事情，更没想到事情的影响会这么大，已经发展到这么危险的地步。

        她有些茫然地向艾希莉说道：“所以呢，你想要我做什么？你说的这些都是影响整个世界的大事件，我根本帮不上忙。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我连我自己女儿的命都救不了，更不用说拯救别人了。你确定你没有找错对象吗？”

        艾希莉坚定地说道：“我没有找错对象。我相信，你就是拯救世界的关键所在。因为盖伦的另一个人格，希尔，他非常聪明。我们用尽了各种办法，都对付不了他。而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对付希尔的，恐怕就只有盖伦了。只有盖伦把身体重新抢回来，才能阻止希尔进一步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才能避免世界遭受一场浩劫。但盖伦要想重新夺回身体并不容易，这需要你的帮助。”

        卡特琳娜不解地说道：“我还能帮盖伦做什么？我们都已经离婚这么多年了。”

        艾希莉缓缓解释道：“盖伦之所以会患上人格分裂的精神疾病，一方面是由客观因素造成的——他的脑部发生了十分罕见的突变，另一方面，则是受到主观因素的影响。自从萝拉死后，盖伦一直十分内疚自责，他跟你一样，每天都过得非常痛苦，情绪总是很消沉。他感觉到人生失去了意义，未来也失去了希望，生活变得黯淡无光。尽管每天都在努力工作，努力与身边的人正常交流，可他内心深处却是孤独无助的，空虚迷茫的。所以，在心理自我保护机制的作用下，他的意识里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个坚定强大的人格希尔，来保护他，为他的人生寻找意义，帮助他完成自我救赎。

        这本来并不是一件坏事。只可惜希尔这个人格的思想实在太过活跃，以至于渐渐偏离初衷，反客为主，牢牢地占据了盖伦的身体。希尔一直认为自己的诞生，是缘于某种神秘力量的结果，并构建出了一套宏大的科学理论来支持这种想法。从科学的角度来看，那套理论确实很一定的道理，也无法被证伪，但那终究只是痴人说梦。而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很显然，希尔只不过是一个为自己强行寻找人生意义的疯子罢了。

        现今，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帮助盖伦打败希尔，重新夺回身体，必须首先要让盖伦重燃生活的希望，激发他生存的意志。而这件事情，只有你才能做得到。因为萝拉死后，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人就只有你了。我相信，他仍然爱着你。如果你愿意跟他重归于好，他一定会备受鼓舞的，会用最大的决心来克服一切困难。”

        卡特琳娜听完，沉默了一阵后，黯然说道：“嗯，你的意思，我大概听明白了。但很抱歉，我实在做不到你们希望我做的事情。我没办法再次面对盖伦。只要我一看到盖伦，我……我就忍不住想起萝拉死亡时的场景，想起……想起可爱的萝拉，从马背上摔下来，头破血流，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地、无助地看着我的场景……我实在……实在……”她说着，不自觉地哽咽了起来，泪水一滴滴流落脸庞。

        艾希莉见状，连忙伸出温暖的手握住卡特琳娜的手背，温声说道：“我知道这很不容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克服的心理障碍。但问题是，你恨盖伦吗？你对盖伦还有感觉吗？”

        卡特琳娜用手捂着脸，摇了摇头说道：“也许还恨吧，也许还爱吧，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想再去想这些问题了，这些问题让我很难受。”

        艾希莉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照片，缓缓地放到卡特琳娜面前，对卡特琳娜轻声说道：“好的，卡特琳娜，那我们先不谈你和盖伦感情方面的事情。请你先看一下这些照片吧。”

        卡特琳娜闻言，擦了擦眼泪，慢慢拿起那叠照片一张张地翻看。只见照片里全都是一些儿童惨死的场景，有的中枪而亡、有的中毒而亡、有的烧伤而亡，画面触目惊心，异常惨烈。卡特琳娜越看越震惊，越看越伤心。

        看到一半，她再也看不下去了，双手颤抖着放下照片，情绪有些激动地看着艾希莉，大声地说道：“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你是嫌我的悲伤还不够，还要给我再增加一些吗？”

        艾希莉平静地说道：“请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卡特琳娜。这些都是刚刚发生在硅谷战争中，受到战火波及而无辜惨死的儿童。几天前，他们还是一群活泼可爱、充满生机的孩子，可如今，却变成一具具可怜的尸体。你能想象到他们的父母会有多伤心吗。我之所以给你看这些，是想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遭遇过悲剧，还有很多人有同样的经历。而且，未来这样悲剧很可能还会持续发生。你的悲剧已经成为定局，不管你做什么，萝拉都不会回来。但现在，有一个机会放在你的面前，能够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能够避免出现更多像你这样不幸的父母，你何不尝试一下呢。就算不是为了盖伦，为了那些可怜的孩子，为了那些可怜的父母，也值得试一试，不是吗。”

        卡特琳娜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再次拿起那叠照片，把照片重新一张张地翻看了一遍。这一次，她看得很认真，一边看一边眼泪直流。看到最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哀痛欲绝。艾希莉在一旁静静地安慰她。

        大哭一场之后，卡特琳娜伸出手，拉着艾希莉的手臂，微微地说道：“好吧，我试一下。不管有多难，我都要试一下，为了那些可怜的孩子，我应该这么做的。”

        艾希莉充满感激地看着卡特琳娜，温柔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的勇敢，谢谢你的怜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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