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已深沉。
明亮的月色似是雨水濯漾的更加透彻。
如同铺开一层柔软而清凉的薄纱。
雨后的峨眉山更显静谧,偶尔几声蝉鸣,泛着几分寒凉的意味。
普济殿。
无尘道长慈眉善目,手间奇楠沉香木念珠缓慢的转着。
“近日西杀白虎星群频有异动,白虎主征战,为天上凶神,又承其百兽之王的威势,得辟邪驱鬼神力,恰逢七煞凶星日渐明亮,尘世或有大乱。”
无念沉道:“现世争端算不得乱,依掌教师姐看,白虎星君异动,可是为七煞凶星?”
无尘静默片刻,道:“七煞为扰世之贼,主乱,若只是凡尘灾劫,该引东木青龙才是。”
“启禀师傅,弟子有所揣测。”萧墨染语气恭敬,神色依旧寡淡。
无尘抬手,免去她的礼数,“讲。”
萧墨染冷道:“白虎星君杀伐之外,还可驱鬼消灾,若尘世之乱并非应于世人身上,或可指鬼府冥神,七煞星君出世,不动凡尘而引鬼乱,怕是北冥玄武也有异端。”
无念点点头,细细思量,“清莲此番揣测有理,待北冥玄武异动,便可知其祸事,只七煞星君必在尘世有应劫之人,倘尘世人鬼动乱,或由此人引出。”
无妄阴沉着脸,厉声道:“门下弟子听命,速速通禀云游同门,以七煞星君指向,寻应劫之人,凡逢阴司厉鬼者,必肃清尘世!”
几百弟子躬身行礼,同唤道号。
“无量天尊。”
无尘手上的念珠转的快了些,“无念师妹,无妄师妹,清莲留下,其余门人散去罢。”
几百弟子按辈分先后尽数退出,殿外响着清脆的踏水声。
适才还有些人气的普济殿一时间安静下来。
香灰落地,散如晨雾。
奇楠沉香木念珠悄无声息的顿住,殿内清雅檀香愈发浓郁甘冽。
无尘眉目和善,“无妄,罚你去祖师大殿跪诵了心经,半月为期,何时知错,何时方可起身。”
“掌教师姐!”无妄脸色阴沉如冰,怒火烧的眼睛通红。
既然无尘已经知道她的所为,责罚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她并不在意惩戒,只这番责罚却在萧墨染一个晚辈在的时候令她受罚,这是极大的损害她的颜面。
况刚才萧墨染几次顶撞,早就让她名誉扫地,日后在众弟子之间怕是也会有闲言碎语,难得以往的威严。
无尘温和神色收敛,看着无妄,“去。”
说不出的威严,无人可以违抗。
无妄愤怒的挥了下拂尘,急步离开大殿。
无念心有不忍,望了眼一旁静默站立的萧墨染,“掌教师姐,无妄师姐最重脸面,你这般惩戒是否过重。”
无尘漠去平常的和善,显得极为冷淡,“你我修道,何来看重脸面,无妄杀心过重,且擅自为之,不顾我派百年清誉戒律,我身为掌教亦是师姐,无妄劝而不听,自当惩戒。”
无念叹口气,“掌教师姐说的是。”
无尘微微侧身去看萧墨染,眼里浮现几分慈和的笑意,“清莲,你可明白?”
萧墨染垂眸,“弟子明白。”
“观你今日言行,此番下山该颇有心得,为师甚慰。”无尘抬手,掌心躺着奇楠沉香木念珠,念珠上的纹刻因天长日久的摩擦已经非常圆滑,其中有一颗有些细小的裂痕。
“清莲,人心难测,欲壑难填,一派长盛不衰,掌教之人,必当断则断,心似明镜,不为尘世繁杂所左右,门下或可异议,或可不解,或与师门相悖,但天心仁慈良善,绝不可违。”
道姑捏在有裂痕的念珠上,啪地一声,念珠碎成几段掉落在地上,她将串联念珠的线重新系好,复又转动起来。
无念神色一凛,望着无尘默诵一声道号。
萧墨染寂静无声,没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眼已是凌晨两点。
漆黑的夜空突然划过一道明亮的星芒,似利剑一般斩断夜空,直直的冲进北方。
北方星空闪烁的群星被这道星芒一撞,立时黯淡了许多,星群隐约有些紊乱。
无念神情很是凝重,见着星群异象紧紧皱眉,“掌教师姐,七煞冲玄武。”
无尘若有所思,“七煞星君,原是为北冥玄武而来。”指尖念珠稍顿,“玄武星君,白虎星君,尽朝峨眉,莫非此次劫数应在峨眉?”
她的语气徒然有些着急,“清莲,为师有件秘事同你说。”
萧墨染怔住,师傅少有这般着急的时候,究竟何事?
无尘转着念珠,越来越快,“昔年祖师围杀九尾天狐异族,后追逃腹中有子的白狐,意网开一面,白狐逃入迷障深林,得保性命,天下道门为尘世安危不得已为之,但始终杀孽过重,因果纠缠,总有偿还,祖师留守此地,行至峨眉,却见仙山隐有凶相,细探之下,寻到一处封印,封印中则是篆刻青莲的玉璧,那处黑雾弥漫阴森冷寂,冲力实属强横,但次次都被玉璧镇压,祖师得获前人遗句,玉璧动,阴鬼惊,凤神出,九尾成,自此祖师在峨眉开宗立派,世代镇守玉璧封印。”
萧墨染细白的手指蓦然攥紧,眼眸沉静一动不动,身体轻轻的颤了下,“师傅可知晓玉璧来历。”
无尘闭着眼,诵了声道号。
“混沌初开,天地本为一体,生灵万物皆无,唯混沌青莲生于其间,有叶五片,开花二十四瓣,结一颗莲子,待盘古出世,天地才分,始成上古洪荒,混沌青莲分崩离析,花瓣化为二十四造化玉牒,得于鸿钧道祖,自此,才衍道统天命,然其一造化玉牒竟不知所踪,后世偶有先人所得,却已分为青莲玉璧,存数多寡,无人知晓。”
原是这般,才能让慕颜夕轻易生出第四尾来。
可为何偏偏要在峨眉?
清心定保玉璧不失,若是让慕颜夕得知玉璧在此,迟早都有争端。
那她,该如何?
“此次灾劫空不易相与,清莲,你需早作权衡。”无尘叹口气,“去罢。”
萧墨染走出普济殿,恍惚间不知该往哪儿去。
青莲玉璧对慕颜夕的重要无需多提,莫非这场争斗真的避免不了?
她感觉身上很是灼烫,热的心思都开始不太清醒,微凉的雨滴落在她脸侧,好似泪痕。
月明如昔。
世人皆惑。
慕颜夕和离韶炽影分开就一人来到萧墨染的院落。
她闲极无聊,萧墨染又久久不归,心血来潮,就将这小院逛了个遍。
三进的房子环成一个小院,古朴简单,左侧是书房,两面靠墙的书架,放满了珍藏的道法经文,窗前是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放着一副未写完的字,桌角的笔筒里插着几只钢笔,对面放着个蒲团,供奉了慈航。
右侧是厨房,煤气微波炉抽油烟机,总算有了些现代化的东西。院子角落是卫生间。
正房是寝居,依旧古朴简单,处处都见精心细致,入门靠右放置山水屏风,屏风后有个极大的木桶,左侧一张大床,床头放着本展开的经文。
院里栽种许多青竹,在夜风中轻轻摇晃。
石桌石凳,似是待客的地方。
慕颜夕返身进了寝居对着屏风后的木桶琢磨半天,这东西洗澡舒服吗?
看看这木头粗糙的,洗个澡也不能靠,多硌人呢,真不愧是出家人,过的太糙了。
萧墨染淋雨受寒,又没有及时泡个热水澡暖着,大抵夜里是会发烧,幸而慕颜夕记着,带了些退烧药感冒药之类的。
干脆趁她没回来烧些热水,正好自己也淋雨,或许可以等她回来一起洗澡。
待慕颜夕将热水备好,门外脚步声轻轻,有人来了。
她停下动作,闪身在门旁,虽是这么晚了,不该是别人来,但自己现在还是不速之客,小心为上。
淡雅檀香逸散。
推门,显出一袭青衣道袍。
萧墨染眉目清濯,脸上隐约透着些红,眼底透彻如溪,她转身关好门,闻到檀香中揉着许多冷香味道,唇边稍稍弯了弯。
慕颜夕从她身后环抱,探手摘去她的束发簪子。
乌发柔软的披散在肩上,衬的身形更显纤细。
慕颜夕下巴抵在萧墨染肩上,将她揉进怀里,顺着在她额间抚过,“你可回来了,雨大风冷,你受不得寒,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掌心之下温度稍热,许是山风吹过淡了热气,不那么烫人。
“胡闹。”萧墨染出言轻责,却没有再束发。
慕颜夕轻笑,容貌越发妖媚轻浮,在她鼻尖捏了下,转而去屏风后倒入备好的热水,调适水温。
萧墨染蹙眉,泛着些许清愁。
她的心境一变再变,次次听到慕颜夕手上那些人命,总气的不愿再见她,可她真来了,又狠不下心将人撵出去。
人总有不得已,可慕颜夕手上人命太多,纵使萧墨染在心里一遍遍的替她开脱,还是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夜夜噩梦,她已消瘦不少。
见了慕颜夕,就像见着那许多自人眼里长出的蝴蝶,七彩颜色,绝命之姿。
而自己对慕颜夕的心思,她总是不愿去想明。
是否该像师傅所言,当断则断?
“颜夕。”萧墨染眼眸沉的深不见底。“峨眉有一块青莲玉璧,恰好我派世代镇守,你可想要?”
屏风后水声一顿,过了片刻才恢复,随之而来是慕颜夕轻描淡写的语气,“哦?”
萧墨染望着屏风,一室温暖的热气,却暖不了她的人。
“你可想要?”
慕颜夕依旧笑着,丝毫不见紧张,“是不是我想要,墨染就会给我?”
萧墨染眼眸水墨摇晃,不答。
慕颜夕从屏风后出来,眉眼弯弯,擦净手上的水,走到萧墨染面前,揽着她,笑意更深,吻上她微凉的唇。
“我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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