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上与地下,从来都是两个世界,互不相扰,安稳平静,魑魅魍魉,光怪陆离,都在薄薄的一层阻隔中,生活在各自固定的世界。
上下皆行的人,总活不长久,也难得善终。
尘世中掩埋的过去,就像一场又一场不停流逝的轮回,没有停顿,逐渐消散,地上人欢声笑语,地下昏暗中窥探。
终归的痕迹,唯一不过一具尸体。
或是白骨。
手电光在墓室里静静的亮着,渺茫一束,轻悠的仿佛转瞬就会散去,长久的安静之后,突然有光,反而会显得更加寂静。
沈凝温柔软糯,清甜的像是盛夏繁开漫山的洁白茉莉,见李伟群不动,伸手推了推,“去啊。”
她盈盈笑着:“李先生,我可告诉你,你儿子是死了,不过魂魄还在那座陵墓中,陵墓锁魂,要是没有人超度,他就会永世不得超生,而且陵墓里对灵体压制的非常厉害,日日魂魄撕裂刀斧加身的苦痛,你可得考虑的快些。”
慕颜夕眸光一晃,当做没听见沈凝的鬼扯,死在鸦神手上的人怎么可能有魂魄留下,暗羽流光杀人,从来都是身体魂魄一同碎尸,与挫骨扬灰也没什么差别,纵然侥幸留下一魂一魄,周武王陵妖兽邪物众多,虚弱的灵体,早不知入了谁的口。
不过这里几面封闭,再没有别的入口出路,这事,还是得着落在李伟群身上。
慕颜夕望向萧墨染,声音低低的,“墨染,你是不是有些责怪我不让那些人死的痛快?别摇头,我刚才看见你躲我了。”
萧墨染目色温和,刚想摇头,闻言又轻轻点了点,叹口气,说:“我分得轻重,你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你,我虽不甚在意,却不想没有缘故的丧命,拖累你同我一起受苦,只是这地方如此古怪,又死了这许多人,恐怕遗祸颇深。”
她顿了顿,继续道:“何况你性子凶狠是天性,多杀有伤天和,但因果循环,有些事怪不得你。”
“李伟群手下那些人看样子都是见惯了血腥,简直恶贯满盈,古时候不是很多侠义的人喜欢替天行道?我也是替天行道,助受害的人料理了罪魁祸首,死也死的瞑目不是,按道理讲,你该夸我才对。”慕颜夕道。
萧墨染轻然瞧她,长睫如羽,衬的乌黑的眼睛澄净似溪水,“狡辩。”
慕颜夕挑眉,抬手摸摸脸,小心的问她:“我很凶吗?“
萧墨染指尖纠缠的佛珠悄然过去一颗,肯定道:“很凶。”
慕颜夕郁闷了,应道:“那我以后收敛一点,再温和一点,遇到不开眼的让他死的干净利落,这样行不行?”
萧墨染:“……”
这让她说行还是不行?
果然是妖孽,简直太凶残了。
慕颜夕劝慰道:“魂魄的事简单,大不了出去以后找一干子和尚道士做几天法事,超度一下死人,他们不过是普通的魂魄,翻不出什么大浪。”
萧墨染蹙眉,眼眸轻轻的抬了抬,“一干子道士?”
慕颜夕握着她手腕的手收紧些,凑到她耳边:“那些是神棍,你才是道士,真道士。”
萧墨染望向备受沈凝恐吓的李伟群,“李老施主与你我不睦,其后必有争端责难,他岂会同意你我超度李家亡魂,此事大抵难以顺遂。”
慕颜夕冷笑:“他出去以后还是不是李家家主可难说的很,卫子夫可不是软弱可欺的人物,作为她的转世,李墨凡又能真正善良到哪儿去?不过她坏不过我,所以只有挨揍的份,别人是不一样,我猜,李伟群出去没几天就会被李墨凡抢班夺权,然后扔到谁都不认识的犄角格拉去颐养天年。”
萧墨染浅笑,唇边微微扬着,眸色温柔如水,透彻澄净,“颜夕,你少有如此自知的时候。”
慕颜夕在她细白的掌心捏捏,冰凉带着勾引意味的指尖描画,“我坏不坏,你不是早就知道么?”
萧墨染坦然说:“我不清楚。”
慕颜夕:“……道长你说谎!”
萧墨染身上映着缚魂镜浩淼金光,看起来宝相庄严,慈悲和悯,“贫道不说谎。”
慕颜夕心里悄悄反驳她,你现在就是在说谎,还眼都不眨,脸也不红,我可没这么教你,跟别人学坏了。
萧墨染把手抽回来,执着缚魂镜,镜面金光一闪一闪,升腾如雾,突然身体一晃,却是地面开始细细的震动,逐渐的幅度越来越大,震的人站不稳,墓室倒是精工铸造,如此密集的震动仍是没有坍塌开裂的迹象,中间刻画玄奘西行图的石壁在震动中慢慢往下沉,
机关在石壁底部,除了只顾和萧墨染说话的慕颜夕,其他人都眼睁睁地看着李伟群弓着背走到石壁旁,在覆着滑腻青碧苔藓的底部慢慢摸索,许是他是从家族传承下秘辛,并非亲眼见过,是以只能确定机关在底部的,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形状,又在什么方位,只见他摸索着几乎绕过石壁一圈,才又过去石壁处,在东南,西北,西南,西北四个方向棱角上用力按了下去。
底部细看之下,是比大半的石壁要宽厚一点,想来石壁底部被青苔全部覆盖,瞧不真切,这里以往又积聚着许多水潭,光线暗淡,很容易就会被忽略。
过了约莫一分半钟,震动和隆隆的声响都停下来,石壁整个沉入地面以下,望进去的时候,里面有幽幽冷风吹过,带着一股干燥而腐朽的尘土味,暗口狭长,能容得下一个人平身跳入,而沉入地底的石壁,就在距离暗口高度两米的地方。
高昭然从背包里取出一小支白蜡烛点燃,再用细长的绳子拴上,点着了,缓慢的从暗口降下去,直到石壁顶上,蜡烛幽暗昏黄的火苗安静的燃烧,偶尔泛出噼啪的轻微响动,火焰光影忽长忽暗。
十分钟之后,蜡烛快燃烧殆尽,期间一直没有熄灭过,她朝慕颜夕点点头,“老妖精,准备准备,下地窖拿泡菜。”
虽然没感觉到多少水气,可上面都积水,下面还指不定淹成什么样,有多少棺材尸体怪物都得给泡烂了。
旁边有只洁白的手伸过来攥住她的衣服,高昭然回身,李墨凡站在身后,乌发柔顺的披散下来垂落到腰际,眼眸漆漆沉沉,黯不透光,她看也不看李伟群,说:“我先下去。”
李伟群五十多的人,风度儒雅,此刻却狼狈的像个丧家之犬,对李墨凡极端又变态的迁怒和恨意让他眼睛透红,李墨凡经过他身边,突然抬头看着他,“我欠你的,还清了。”
她欠李伟群一条命,即便不是因为她自愿,终归还是由着她的缘故,但是所有恩义养育,都在他百般算计着要她死的时候偿还清楚,自此她虽姓李,却和李伟群再不相干。
李伟群闷笑,透红的眼珠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还清了?你以为就这么简单?你……”他还想再说,却在沈凝若有似无地看向他的时候闭口。
高昭然猛然提着李伟群的衣领,伸手不轻不重的拍着他的脸,一下一下,“你还想怎么?说啊,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除了欺软怕硬还会什么?连点血性都没有,你想报仇,去找害你的那个女人呀,你去啊,你敢么?只会跟一个喊了你二十几年爸的人狠心,还不是贪生怕死担心丢了你这条狗命,你当别人看不出来呢?演戏一套一套的,看似深情,其实最是贪生怕死,寡情薄幸。”
她想到李伟群在妻子生孩子的时候心里居然谋算他岳母,添了句:“还有一项,没心没肺。”狠狠一推,就将李伟群从暗口推了下去,下面立时传来沉闷的落地声,随着一声惨叫融着虚弱的痛楚呻吟。
悬空的地方不是很高,她们身手都不错,撑着上面的石板隔层就能下来,站着的地方是一处不大的平台,三米见方,有一处深深的缺口,石壁正好严丝合缝的填在平台的缺口处,背后是干燥的石壁,上面常年积水,下面却没有丝毫影响。
面前是绵延向下的台阶,大概十几级,比寻常的台阶都要高些,相比上面,这里反而很干净,干净的很奇怪,没有多少灰尘,手电光束下,露出坚硬的石板,四周石壁和地面上凹凸不平的,细碎绵密。
高昭然招手聚拢过一捧气,闻了闻,幽幽望着前面的通道。
李伟群像是摔断了腿,小腿畸形的扭着,给他高大的身体压住,他没了半条命一样躺在地上哼哼,睁眼都很费力,高昭然看不过去,让他靠着墙壁去,断骨刺破肌肉,突出一小段森白的骨茬,鲜血淋漓,不多时,他断腿下就积了一小片血潭,李伟群像是疼的很了,用手撑着断裂的腿骨。
沈凝瞧见他的动作,走过去,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直让他惨厉的嚎叫出来,疼的满脸冷汗,沈凝轻柔笑着,语气婉转清甜,“这里有什么?你又在做什么?”
李伟群痛到极致,反而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在昏暗闷沉的墓里显得格外渗人,他急促的喘着气,说:“别急,你很快就知道了,你想去见老祖,总是得过了这关。”
沈凝突然脸色大变,极快的往旁边闪过,李伟群嘿嘿的笑,神色恶毒疯狂,沈凝觉着有阵风袭来,这里近乎封闭,又如何会有风,可她凝神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她白皙的脖颈肌肤温热滑腻,伸手一摸,满手都是血,手电照着她,赫然惊见三道细长的血痕,落在她莹白的脖颈处,平整利落,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如同美玉上深刻的划痕。
沈凝望向通道,又转头看看李伟群,伤口溢出的血染透了她的衣领,化做斑驳的痕迹,她似是对自己的遭袭很不在意,轻描淡写道:“它很快,爪子锋利,还有种动物的腥味,和灵体一样,可以虚化消散,再凝聚。”
高昭然看看李伟群身下那片好似故意涂抹开的血痕,就什么都明白了,现在也懒得去理他的小动作,凭着沈凝一个照面就能探知这么多事,它也厉害不了多少。
她指了指沈凝的伤口,递过去一包纸巾,“你赶紧擦擦。”
就在高昭然伸手过去的时候,沈凝突然一把抓向她脸侧,接着狠狠甩出去,捏出十几颗乌黑泛紫的珠子,一颗颗顺着甩过的方向打出去。
那些珠子似打在空中,偏偏又像穿透什么异样停滞片刻,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响着。
沈凝抽出纸巾叠在一起,抹尽脖子上的血痕。
叶纯白紧盯着眼前黝黑寂静的通道,身体绷的僵直。
忽然,耳边阴风浮动,一瞬间。
“喵……”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好久了,你们是不是想拿鸡蛋丢我?掩面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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