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兀自悲凉。

        此刻，更显沧桑。

        曾经的情分若有恨，也许正如月光，冷瑟照在两个人的身上，经年不化。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

        风吹雪慢慢拿起了桃枝，脸上的表情十分冰冷：“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对这个世间造成了威胁，那我就会亲自动手杀你。”

        “是，可现在的你，未必能杀得了我。”

        袁守默自信非常，周身爆发出强悍至极的真元，形成一阵无形的风，吹得风吹雪衣衫猎猎作响。

        “是吗？”

        风吹雪一抖手中桃枝，率先出手。

        昨日既然追不回来，那剩下的，便只有了断了。

        “末日前夕之华！”

        袁守默的实力，的确是有了质的飞跃。

        可师父终究是师父，同样的招式，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威力，一剑过后，袁守默的虎口窜出了血花，而他的身形，也止不住的向后退去。

        “再来！”

        袁守默神色癫狂，身形凌空一转，手中的剑更是凌厉了几分。

        了恩断义，不死不休。

        不是人间无情，而是情义多如粪土，让人轻贱的面目全非。

        两个人展开了更加激烈的近身对攻，每一招，每一式，都奔着夺人性命而去。

        但不论场面多么激烈，袁守默的剑锋，却始终难以突破风吹雪设下的雷池。

        “风吹雪，我得到了天下，坐上了皇位，却唯独得不到你的认同。既然我成了皇帝，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今天，便是拼尽全力，也要让你屈服在我的手中！”

        “寒暑断肠之芳！”

        袁守默一个起手，万道至阳剑气乍现，还沾着丝丝寒气。

        剑气扬起了地面的火，他那身龙蟒皇袍染了灰，被风吹得猎猎鼓起，如同飞蛾扑火。

        “寒暑断肠之芳！”

        同样的一招，风吹雪却引动了天地阴阳之气，脚下一半燃着熊熊火焰，另一半却凝结成冰。

        下一刻，两个人又一次冲向了彼此。

        只见袁守默挡下了十余道剑气，却仍有几道越过屏障，刺入他的体内。这些剑气厉害极了，如同被淬毒的针扎入体内，让他差点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袁守默的衣衫，渐渐有多处被血迹染红。

        或许是疼痛将他的眼睛激得猩红，他的剑招也愈发狠厉。

        转瞬间，又是数十剑，半空中传来武器铮铮的响声。

        风吹雪知道，袁守默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放弃吧，”

        风吹雪叹了口气，手中的桃枝指向了袁守默：“负隅顽抗，只会让你死得无比痛苦。我只废你武功，不伤你的性命。”

        “从权倾天下到一无所有，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是怎样的噩梦吗？”

        袁守默的右手已经抬不起来了，没有力气，外加受了伤，他将手中的剑，换到了左手。

        左手不是他惯用剑的手，使起来有些不够灵活，但他毅然向风吹雪挥出了剑。

        剑刃相接，又分开。

        左臂传来的疼痛突然加剧，这让袁守默一时间没有承受住，单膝跪了下来。

        他左手握剑，用力扎进地面，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喘气。

        “徒弟，你到底想要什么？”

        风吹雪的语气有些哀伤：“你想要复仇，师父教了你本事。你想要皇位，师父给了你天下。你想要师父臣服，就算师父做到了，你那颗永远不会被填满的野心，真的就能止步于此了吗？在你的眼中，世上早已没有好人，哪怕师父真心待你，换来的也是这般结局……”

        “谁知道呢？谁又知道呢！”

        袁守默苦笑了一声，眼神却突然变得癫狂了起来：“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红尘彼岸之终！”

        袁守默怒吼一声，身形直上长空，化作最后一剑，凌厉刺向了风吹雪。

        然后，两个人的身形交错而过。

        袁守默的胸口，爆出了一团血雾。

        他的生命，也在这一刻，即将走向尽头。

        风吹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袁守默的身旁，抱住了他的身子。

        袁守默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

        “袁守默。”

        他脸上一怔，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袁争先。

        “你……”

        袁守默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这道兀自出现的身影。

        “我最猜忌的养子，是我错了。原来，你才是跟我最同心的人。在残酷的人性面前，你跟我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你更胜一筹，将所有权欲下的贪婪丑陋，展现的淋漓尽致。你我不只是养父养子的关系，更像是流淌着相同污秽血脉的亲人。我真的很欣慰，真的非常欣慰，哈哈哈……”

        袁争先在自己的面前狂笑不止，声声都似一种嘲弄，让袁守默胆战心惊！

        “我是何时，忘了初心？我是何时，忘了自己？我是何时，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

        袁守默瞳孔紧缩，满脸惊恐的看着前方：“师父，我变成他了，我变成他了……！”

        风吹雪沉默，但却并指成剑，轻轻点在了袁守默的额头上。

        在他的视线中，袁争先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在心中轻轻的叹了口气。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他忘记了自己想要比袁争先更强的初衷，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急欲征服的未知，昔日的雄心壮志，早已经被虚名浮利所吞没，只剩下了这般唏嘘的结局。

        “师父，你说人究竟要爬到多高，才能满足自己的欲望？即便真的一统天下，又能如何？”

        不知何时，袁守默突然平静了下来，看着风吹雪的眼神，也恢复了些许的清明。

        但风吹雪非常清楚，那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从前我只是想着复仇，不想再让自己过那般被人践踏的日子。仇报了，力量求得了，权利也在我手。可过往的一切，我却始终没有留心，只是不停的患得患失，终日活在焦虑之中。到了这一刻，我却反而平静了。”

        “也许我追求的，永远都得不到。但没关系，至少在师父这里，我曾感受过那些许的真心，便已足够……”

        说完这些，袁守默便失去了呼吸，只剩下无神的双眼，凝望着被乌云遮挡住的明月。

        回首千朝，竟如幻梦，何事驻心中？

        云扬风起，浮名虚利，却忆少年时。

        风吹雪在沉默中伸出了手，为袁守默合上了双眼，生怕惊扰了他的梦。

        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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