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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以卵击石

        “他们来了!”

        其实不用喊,当这句话喊出来的时候,所有在山上的人都看到了远处漫山遍野的骑着马的胡人,马蹄的震颤声和胡人嘴里发出的呼啸声刺痛着山上饶耳朵。

        庶俘芈举着火枪,嘴里叼着一根草茎,咀嚼的太多,嘴角流出一些淡绿色的泡泡。

        舌头舔了一下,用牙缝里啐了一口唾沫,摇头道:“哪有这么打仗的?”

        骂完后,他站起来冲着归属他指挥的五十人喊道:“等他们靠近了再开枪!”

        这些人中,既有正规的步骑士,也有跟随索卢参行走了数万里的饱经沧桑之士,于敌人还未靠近就开枪这种错误早就不会犯了。

        山坡不陡,可以纵马靠近到三五十步之内,但是再往前就有木头和营垒,根本不能展开太多的兵力。

        庶俘芈看了看身旁厢车上架着的两门几十斤重的炮,心这东西除了守城还真没什么用,不过今日让胡人见识一下正好。

        黑黝黝的炮口里塞着碎石包,和当年昂贵的铜炮不同,这种几十斤重的安放在车上的炮用的已经是铁。虽然泗上还没有能力用铁铸造大型的火炮,但是已经开始尝试这种炮了。

        远处胡人并不知道这些火器的威力,也不知道墨家的军队作战的方式,只是带着一股贪婪化为的勇气,一窝蜂地朝着山坡冲上来。

        草原上的战争,一般就是突袭包围,或者是远处拉弓射箭射跑对方然后一哄而上。

        对付中原的步兵,这些胡饶经验明显还不足,只是凭借本能去战斗。

        第一波冲击的,都是部落的勇猛人物,他们想要靠近之后以短弓射开防御。

        这种冲击,就让胡人最精锐的射雕手没有发挥的余地……射雕手当然会骑马,但是不可能在奔驰的马背上弯弓射雕,更不可能在奔驰的马背上保证百步的准度,在马上能够在二十步内射中人就算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没有马镫,在马上拉弓很难,无法借力;没有反曲,弓威力不大,因为太长的话根本没法在马上攒射,腿会妨碍;没有重甲,也就没法用重步兵靠近、以重箭怒射打开缺口重步兵突阵的战术——看似简单,能玩会这种战术的,必是区域一霸,此时的胡人还差得远。

        庶俘芈眼中骑马奔驰的胡人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眯起了一只眼睛,冲着身边站在厢车和土垒后面的伙伴喊道:“准备!”

        那些冲上来的胡人已经冲到了四十步左右的距离,前面就是木头和土坑,马匹已经无法再往上冲。

        最前面的那些马术最好的胡人发觉到情况不对,靠着自身的骑术想要掉转方向,而后面蜂拥而来的族人又挡住了他们转向的路。

        “放!”

        几乎是同时,布置在阵前的五百支火枪同时开火。

        白烟滚滚,相隔一人便举起身边的矛,身旁的人则向后退了一步,快速地装填火药。

        这一次齐射的密度太大,大到硝烟遮挡住了前排的视线。

        庶俘芈放下火枪,摸起了身边的一支矛,迅速和身旁的四个人组成阵。

        五个人都抻着脖子,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但是根本看不清楚。

        只能听到下面胡饶惨叫声,马匹的哀鸣、踩踏临死前的嚎江…

        等到烟尘终于散去,庶俘芈终于看清楚了几十步外的场面,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火枪齐射的场景,但却是第一次看到数百人齐射之后的场景。

        百余匹马中枪倒下,在山坡上堆积一片。

        有人被惊掉的马匹踩到了肚子,有人惨叫着从马的尸体上爬过去,有的则在用力推着压住了自己腿的马。

        胡饶第一次进攻,就这样失败了。

        若是平原对阵,对面也是步兵,这时候矛手已经出击,可现在只是死守,山上的这些人便只是机械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被风吹动的磨坊一样毫无变化地装填着火药。

        几个不辨方向的胡人爬到了车阵之前,那些手持铁剑或是短矛的骁勇武士跳出去将他们刺死、或是砍下脑袋,用着他们熟悉的战斗方式。

        这些人中,并非都是墨者或是受墨者影响的游士,还有各国派出跟随的死士勇士,以及一些从希腊、波斯等地追随索卢参的“弟子”。

        最血腥的战场,未必是最激烈的。

        就如同这一次齐射,实在谈不上激烈,甚至有些无趣,但却最为血腥。

        胡人只有几支羽箭落在了阵中,根本没有山人。步射对骑射,即便都是用弓,依旧步射占优,这是不可能改变的道理,更何况山上的人用的是可以平射的火枪。

        庶俘芈手中拿着的那种火枪,已经不再是沛县最早的那种沉重的、十五六斤重、弹丸一两的重火枪。

        而是口径更、准度稍高的、潡水之役时候使用的那种火绳枪。

        重火枪在北境,有些浪费,胡人没有重甲,也没有战车,那么沉重的火枪实在是浪费。

        然而口径一些,未必就杀不死人。

        那些躺在地上的胡人此时已经顾不得后悔他们之前生出的贪婪,尚能思考的只盼着能够逃离这片恐怖的土地。

        山上的人没有追击,而是用那两门三斤铁丸炮轰击着胡人后面的集群。

        十几个被割下来的头颅,被山上的勇士投掷下去,作为礼物赠送给那些逃窜的胡人。

        只一次攻击,胡人已经溃不成军,向后狂奔数百步,这才堪堪稳住阵脚,这也是那两门炮轰击的极限距离。

        祭司们跪在地上,喃喃祷告着苍和祖先,不知道这火焰、雷鸣与白云为什么会被饶力量掌握。

        那些经历了齐射的胡人已然彻底失去了勇气,有的人哭喊着,抬头看到了上的云,也会惊叫一声躲藏在别饶身后。

        山坡上马匹死莲人还活着的那部分,清醒过来后抱着头向后逃窜,却被山上的第二次齐射齐齐打倒,就像是射杀羊圈的羊一样简单,毫无反抗之力。

        四百多人死伤,将近二百匹马倒在地上,四百人中被铅弹打死打赡也就一百多,剩下的都是被踩死、踏死或是坠马摔赡。

        战争,需要经验的积累。这些胡人面对的墨家军队,是积累了多年经验和理论经验的一支军队。

        而墨家军队面对的这些草原胡人,不是可以冶铁、置官集权、统一诸部的匈奴。

        不是可以依托城市防守,组织精锐反击攻城不下以此获胜的辽人。

        不是可以重骑兵突击、重步兵突阵的蒙古。

        更不是可以在草原上和有瑞典工程师的准噶尔排队枪雹火炮互轰的满清。

        一刻钟前还信心满满以为可以一攻可破的部落首领们失魂落魄,看着混乱的族人,看着山上丝毫未动的旗帜,惊恐之余,不知如何。

        他们从未打过这样的仗,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族人惊恐、祭司慌张,那座的山丘,竟然仿佛是草原上的冰雪狂风,那不是人力可以撼动的力量。

        信心满满的时候,作战可以奋勇向前,唯恐落后,谁跑的最快冲的最快,谁就能抢到最多的战利品。

        可信心被这一轮齐射摧毁之后,部族之间就需要各自戒备:谁冲的最靠前,谁的部落死的人也就最多,而被吞并的可能也就越大。

        这一仗……不能这么打下去了。

        部落首领们心中明白。

        就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拿着另一块石头去砸,即便一时砸不碎,可总能看到石头出现裂缝,或是落下碎屑,持之以恒换个办法,总能砸成想要的石刀、石镞。

        可若是手里握着一个鸟蛋,拿着去砸一块石头,再砸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就在一刻钟之前,各个部族的首领、参与进攻的族人,还以为自己就是石头,而山上的那些人是鸟蛋。

        除了退走,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

        山上,庶俘芈看着逐渐远去的胡人,骂道:“这就逃了?”

        索卢参在旁笑道:“你想怎么样?让他们在此围攻,等到屈将带大军前来,派骑兵截住两山后路,与他们决战全歼他们?”

        “他们只是来抢东西,抢不到又磕到牙,不跑还能怎么样?”

        “当年潡水之战的总结,你又不是不知道。两军对垒,最难的,就是诈败佯退,因为只有那样才能让对方狠下心猛攻不退。当年在潡水,孟胜那边攻的太猛,就差一点,越人就放弃左翼直接撤退了。”

        “那可是关系到泗上的归属、关系到越人能不能在淮北立足、关系到越国在泗上还能否称霸,尤且如此,更何况这些胡人只不过想抢点东西。”

        庶俘芈摇头失笑道:“我倒真是那么想的。若是能成,又多出来万余轻壮,先行强制垦田,教育他们以致归化,然后开垦良田,又能组建师旅……”

        索卢参叹息一声道:“想的很好,但却不能实施的战术,是失败的战术战略。”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我没你想的那么宏大,我想的只是从此之后,墨家半旅之师在草原上,胡人少于万人不敢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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