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在村长家进行。
半年不见,村长家里又添了VCD、洗衣机等先进电器。在他家宽绰的客厅里,有一个残疾歌手在卖力的唱着《水手》,那声音虽然低沉,但歌词很是激励人。吴莫离和着节拍,扭着屁股拿着话筒大声的胡咧咧,有点狼嚎的味道。
乡亲们知道葛秦鉴这一去,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屋子里便挤满了践行的人。屋子里的暖气烧的唔唔之响,温暖如春,可是我却看见葛秦鉴的手哆嗦着,裹了裹衣领,端着酒,对在座的人们逐一敬酒。
人们一劲儿的起哄,说,葛秦鉴,等你回来,最好八个人!
葛秦鉴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道:“好好,下次回来,说不定胖三和吴莫离都会带回老婆来!”
我已经定了阴婚,自然不敢造次。
最后,葛秦鉴又给我们三人每人喝了一杯。这次的酒是村长女婿带来的,叫剑南春,据说一百多一瓶,我看到吴莫离可劲儿的像灌老鼠窟窿一样往嘴里灌。
那一夜,除了我,大家都醉得一塌糊涂,我不醉的原因,并非是我的酒量大,而是我怕喝醉了,让老爹扛回去软禁起来。
吃一堑长一智。
我们就在村长家宽大的炕上挤了一夜,虽然大醉酩酊。但是由于对明天出征的兴奋劲儿,我们胡乱的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直到后半夜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小雪。
当我醒来,外面还是夜色曈曈,拂晓前的黑暗是清冷的。玻璃窗上早已结满了冰花,那是屋里的热气受冷所致,所导致的物理现象。我睁开眼,就听见爹和胖三的两个哥哥在院里的灯光下给葛秦鉴小声的说着什么。
我爬起来,在窗户上用手抹去冰花,透过模糊的雾气看到,父亲好像是在掉眼泪。胖三的两个哥哥也是低头不语。
我忽然有些纳闷,为什么明知给随葛秦鉴是一条充满危险、甚至有去无回的舛途,可是我却喜欢这份刺激?喜欢给葛秦鉴在一起?
胖三和吴莫离相继醒过来,吴莫离一边穿衣一边夸张的叫道:“我操,这好酒就是好喝,不上头,昨晚喝醉了,哎,今天却给没事一样。头不晕,胃不疼,感冒也利索好了!这剑南春啊,就是好喝!”
我么三个人起了床,村长的老婆早给我们做好了饭,水饺!看来是昨晚我们睡下后,村里几个妇女连夜给我们包的。
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
饭还没有吃完,村长家外面却响起了喇叭的滴滴声,外面传来范二东的喊声:“葛秦鉴,我来接你们来啦!”
我们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直发笑,这家伙感情是觉得抓住另外我们这棵大树,要缠绕着我们向章部长身边靠近。
我们四个人每人一碗饺子,无影这家伙得知要出征,也是激动的跳上跳下,不时在我的脸上添上一口。也许动物的适应能力比人强,斩夏山那母军狐的死,恐怕在它心里早已成了逝去的梦。
我们从村长家出来,爹娘早已在寒风中相扶相搀,两对泪眼无限伤感的看着我,爹刚想凑上来给我说几句话,我便有些不耐烦:“别再罗嗦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吴莫离在一边打俏道:“叔婶,你们就放心吧,说不定等修言再次回来,就给你们领回孙子来了,呵呵呵!”
真是那把壶不开提哪壶,这家伙这嘴就是不把门,明知道我爹对我婚姻这事讳莫如深,可这家伙就是管不住这张嘴。
从我们村出发到省会石家庄,大概需要三小时的路程,由于今天下雪,又有大雾,所以一路上是走走停停。
路上,范局长好奇的问葛秦鉴:“那天晚上,章部长到底给你说了什么?不能透露一点啊?”
葛秦鉴笑道:“哦,章部长说,这次揭露刘县长事件中,你表现比较突出,计划把你调到市里,也算考验一下。”
“真的?”范局长一激动,车子差点撞上高速的护栏。
中午时分,我们到达了石家庄火车站。范局长张罗着忙前忙后的给我们买票、买热乎的煎饼果子,最后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表现的了,就又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个暖宝。葛秦鉴笑道:“范局长,你再给我们来两只烧鸡吧!”
范二东马上就屁颠屁颠的跑去买了,我说:“师傅,在车上吃这干嘛?怪油腻的。”
葛秦鉴笑着拍了拍他的挎包,哦,我忘了,无影正在里面酣睡,他这是给无影准备的伙食。
烧鸡买来了,还是带包装的河南的道口烧鸡。不过不是两只,而是两箱子。葛秦鉴吃惊的说道:“哎呀,两只就够了,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嘿嘿,一箱是你们的,一箱是我送给章部长的,就说我范二东送给他老人家的家乡特产!”范二东咧着嘴不好意思的说。
“哎哎,范局长,家乡特产?这上面的商标明明是河南特产,我们可是河北人啊,怎么会是家乡特产了?”吴莫离吹毛求疵,但也是实话。
范局长搔着头道:“我怎么把这给忘了?要不,就说我是河南人……”
“别介,万一章部长真吃了你的烧鸡,一高兴,把你调到河南老家,你可就弄假成真了?”胖三戏谑道。
范局长这下倒是没想到,不由犯了愁。
葛秦鉴笑着说:“哪里的特产无所谓,关键是你的这份心意到了,这比什么都重要。放心。我一定替你把话捎到,把东西捎到!”
范局长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凑过来,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钱来,硬塞到葛秦鉴的兜里。葛秦鉴连忙制止道:“范局长,这可使不得,让你买票我们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呢?”
范局长死死地摁住葛秦鉴的手道:“这件事要是办成了,我还有重谢,这点钱就算是你们路上的开销吧。”
葛秦鉴没想到,自己只是开了一句玩笑,范局长竟然当了真,当下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很诚恳地说道:“范局长,你的心意我一定带到,可是,这钱……”
“嗨,这你放心,我爹在家养着一万多只羊呢,每个月卖羊崽儿都能挣几万块,咱不差钱!”范二东得意的说。
葛秦鉴原来以为这范二东的钱来路不正,可是现在一说他的钱是他老爹放羊挣来的,顿时觉得手里的钱烫得很,说什么也攥不住了,急忙把钱塞回范二东的兜里道:“兄弟,你这忙,我一定帮,但是,钱,我真不能要。”
这时,火车站传来了催促旅客上车的声音,我们几个便在一边急切的催促起葛秦鉴:“快点啊师傅,看登不上车了!”
范二东这才放过我们,但是却搬着那两箱子烧鸡,一起陪我们到了安检处,因为他知道,我们身上带着七星宝刀,按照正常的安检条例,这把刀我们根本无法带到车上。好在,有他这位县公安局长的出面斡旋,我们几乎毫不费力的通过了安检。
火车慢慢开动了,范二东还在追赶着朝我们挥手,胖三鄙夷的说道:“妈的,真是官儿迷!”
我这是第一次坐火车,对一切都比较新鲜,先不说它的速度,坐在里面平稳的就像在自家炕上,面前桌子上的一杯水没有晃动的迹象。胖三激动地说:“这家伙比咱前两次坐的直升机都稳当!”
火车路过晋州站的时候,章部长打来电话,问我们到了没有。葛秦鉴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章部长说好,他在北京西直门火车站等我们。
中午赶着买票,范局长给我们买的那个煎饼果子早已在火车的飞速前进中消化的无影无踪。胖三撕裂开烧鸡的箱子,道:“来吧,一人一只,尝尝范局长老家的特产!”说话间,他不由咦了一声,冲葛秦鉴道:“师傅你看……”
那箱子里竟然塞着一大把钱……
葛秦鉴有些感动:“这范局长真是……”
吴莫离倒不管这些,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到了北京,我要去天安门看升国旗。”
胖三道:“我看还是八达岭长城比较好看。”
“好看个屁,几块砖头垒砌的,不过是一堵比较高大的墙而已,哪里有天安门那些国旗班的大兵看着过瘾?”吴莫离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学着那些国旗班的卫队士兵在原地踏步走。
胖三征求我的意见:“哎,修言,你说北京哪里好玩?”
我上初中时,对卢沟桥事变还是比较感兴趣,就说:“我觉得吧,故宫、颐和园、人民大会堂都是不错的景点,可是我还是想看看卢沟桥,听说那里偶尔还可以捡到子弹!”
葛秦鉴一直在一边静静的听我们说话,听到这里他忽然问了我一句:“修言,你还记得七奶奶过阴的法门吗?”
我不知道葛秦鉴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这个,就点点头道:“记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临死前非要教给我,而不交给胖三和吴莫离。”
葛秦鉴没有回答,只是笑笑,便摩挲了一下我的头再不言语。
六点的车窗外,已经有些黑黢黢了,外面依稀看到点点的灯光。吴莫离好奇的看着窗外问:“还不到吗?这是哪儿?”
胖三看了一下,一本正经的说道:“好像是蟒头沟!”
吴莫离气得不再理他。
好像忽然间,外面的灯光一下多了起来,火车也慢了下来,外面的火车像一条条巨龙交错着盘卧在轨道上,车窗外面传来人群的嘈杂和列车出发前喇叭里传来的提示声。
我估摸着,这一定是到了目的地了,果然,同车厢的旅客一个个拎着自己的行李开始慢慢的像车门靠近。这时,葛秦鉴的电话又响了,我猜着肯定又是章部长打来的。果然,葛秦鉴在电话里一边说一边向车窗外望去:“章部长,我们到了,是的,正在下车,……嗯,就是这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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