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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变故(十)

        遭遇这次事情虽然有惊无险,但是浅絮已经没有心情再玩雪了,她睡不着坐在门口看着天上并不圆满的月亮发呆,院子里的尸体还没有处理,每个都身着硕大的白斗篷,面色阴惨惨的,雪中除了自己师傅胳膊上洒下的一点血迹之外,没有其他的一点血痕。

        自己师傅杀人时几乎都是不会要他们见血的,通常都是自己扭断他们的脖子,或者是用棋子打断他们的颈骨。

        浅絮从地上捡起一颗黑的棋子窝在手心里,棋子凉的好像一颗冰块,就跟那次青衣棋客握着自己手的温度一样。

        师傅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人呢?她心想道,想着想着就手握着棋子靠在门边睡过去了,不过这夜,裴恕心事重重的一直都睡不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索性着了衣衫来到院中舞起剑来,他是好让自己疲惫下来。

        事实上他已经失眠很久了。

        房门未关,屋内还能看见香炉里徐徐缥缈的香烟,那燃着的是落雪寒特地为其寻来的安神助眠的香草,可惜并无什么效果,裴恕闻着只觉心烦意乱。

        水月挥舞,裴恕周身剑气环绕,雪花未落其肩便已融化为水,蒸腾为雾,很快便萦散于夜空之中。

        他已经在很努力的平定自己的情绪了,可剑势还是混乱不堪,毫无章法可言。

        他在院中没完没了折腾的动静并不大,剑势又毫无杀气可言,且不说有没有谁会留意到,就是注意到了,也不会有人过来查看的,或者是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不过有一个人总是会默默出现在他身后的,有时他会凑上去,但是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远远地看着,不会上前。

        雪花渐渐密集起来了,落雪寒身着白衣手执一柄红伞已经立在他院外很久了,伞顶都已落了一层细雪,裴恕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毫无察觉。

        或许是只有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他的警觉性才会差到这样,要不然就是他根本就不愿意搭理自己,落雪寒有些失落。

        “裴恕,很晚了,该歇了。”落雪寒微微笑着走过去,“你衣着单薄,出了汗冷风一吹,会生病的。”

        “是,大师兄。”裴恕无意对谁展示自己的頽态,见是落雪寒来了,他也想着立刻回房去的,眼神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下。

        “还是睡不着吗?”落雪寒关切轻问着,慢慢走至他的身侧将伞也撑于他一半,柔声道,“有烦心事要不要去我房里谈谈?”

        “不必了,多谢大师兄。”他轻推过落雪寒的伞,态度虽然冷淡但是礼数还算周全,让人想挑剔也挑剔不出什么不是,“大师兄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了,我就先回房去了,大师兄也早些休息吧。”不待落雪寒回答,他头也不回的进到了自己房间,锁上了房门。

        房门开了太久,屋里的温度快要同外面一样了,不过好在屋里的火盆燃烧很旺,片刻之后屋子已经开始渐渐温暖起来。

        很快,房里熄了烛火,但依旧徘徊在院外的落雪寒知道他定未入眠。他仰头看着院中梨花树上的皑皑白雪,状入那年满树梨花。

        她走了,花落了,雪融了,自此,他们亲密无间的师兄弟六人之间,总像是隔了些什么不如往常,他很久都未能起过一丝波澜的内心每每忆起至此,都会觉得无比遗憾,然而更深的,则是担忧。

        他相信,那个孩子,一定还活着。

        落雪寒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查询对自己师弟下手之人的事情,但苦于没有一点头绪,那人好像只是逗他玩了一下似的,并没有再做任何挑衅,落雪寒甚至想过只要他在一出手,自己一定可以将他抓到,因为他已经做好十足的准备,可那人竟却像消失了似的。

        楚钟宇的身体已经休养的好多了,廖清也渐渐恢复,除了浅絮不见了之外,阁中事物一切如常,楚钟宇趁此时机抓紧修炼,他想落雪寒已经为自己承担了太多的了,是时候为他分担一些了。

        霁子烟赌气离开后一直都没有回来过,好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地盘,大家也不会过于担心他,只是他平白无故的在青云山呆了快三个月,一醉阁主总是免不了会多问他两句的,落雪寒照例都替他敷衍了下来,无外乎说些青云山事物繁忙,他得了空一定会回来看看之类的废话。

        落雪寒前两天给青云山传了一封书信,信中写的是要他尽快带着桑祁回来一趟,但是时至今日,霁子烟也没有给自己回话,也不曾有过一句回信,哪怕是几句敷衍。

        要不是他能感应到他们两个全都平安无事,落雪寒都快怀疑他们早就死了呢。

        霁子烟排行虽是阁里的老三,但他不懂事起来,还真不如老五老六,桑祁又被他带走了,那孩子胆子又小又绵,如果霁子烟不准他做什么,单凭他一个人也不会想过反抗的。

        霁子烟才不在乎落雪寒是怎么跟一醉阁主解释的自己为何不回家的原因的,反正想他骗人也骗的有经验了,当初楚钟宇为了那个死丫头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还不都是靠他一手帮着糊弄一醉给瞒下来了?

        所以每次他收到由桑祁递来的落雪寒的书信也好,口信也好,向来都是不理睬的,落雪寒最后传来的那封信件,他甚至拆封都没有拆封就直接丢进了火盆。

        他本事不是很大嘛?这点小事情还处理不好?急着要自己回去干什么?还想要裴恕把自己一剑砍死嘛!?

        他自顾自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桂花酿,苦笑摇摇头道,“真没口福,谁也喝不到了。”

        “三哥你不能再喝了。”桑祁掂着菜刀气鼓鼓的冲上来夺下了他手中的酒杯丢在地上,小脸涨的通红,“你,你是不是又没有看信就直接烧了?你到底还准不准备回去了?”

        霁子烟已有三分醉意,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往身后横榻上一卧半闭着眼睛随意道,“回不回又有什么要紧的?少了谁闲云阁一样开张。你要想他们了你就回吧,扣了你至少也两个多月了,趁年前回去,你还能收个红包呢。”

        “你不走我怎么回?师傅怕你吃不好留我给你做饭呢!”桑祁无不委屈道,“我看师傅就是偏心你!好端端的,我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私人厨师?”

        “哈哈哈。”霁子烟放肆笑着,一醉阁主宠他他又怎么会没有感觉?要不是自己师傅不知为何总是闭关,想是他寻也该寻来了吧?“怎么?当我跟班委屈你了?当年师傅早把你丢给我管了,我点的宵夜你做好没有?做好了赶紧端上来,我饿了!”霁子烟闭着眼睛甚是嚣张的吩咐着。

        桑祁最开始是被霁子烟半是绑票性质拖走的,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又给桑祁放了回来,结果一醉阁主问起来的时候,桑祁信口胡来撒谎说自己的三师兄事物繁忙,每日每日的都吃不好,睡不好的,自己在那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怕添乱所以自己就回来了。

        他哪里是有添乱,有他在场他不知把青云山帮忙打理的有多好。

        不料一醉阁主真的信了听了之后心疼霁子烟心疼的不得了,几乎是拿着棍子又把桑祁赶了回去,说哪怕给他做饭照顾他也是好的,就算不能帮他的忙,能有个自己人陪在他的身边也能有个安慰的。

        于是桑祁就以闲云阁送温暖的态度又陪他在这里常驻至今了。

        “三哥,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大师兄跟你算总账啊,依我的经验,他这么纵容着你,肯定是暂时顾不上你,等他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你估计要惨的一批。”桑祁危言耸听道。

        霁子烟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着,“想那么多干嘛,大师兄的心思是你我能捉摸透的?快活一天是一天吧,反正我祸都已经闯下来了,要打一起打吧。”

        桑祁刚要再说什么,突然看着门外又惊有喜的奔出去了,要不是他留意着还把手里的菜刀放下了,霁子烟都以为地袭来了呢。

        “怎么了你?!别一惊一乍的成吗!没事了好好出去把宵夜给我端上来。”

        “大,大师兄来了!三哥!大师兄过来了!”桑祁激动的吼道。

        霁子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得了吧你,骗谁呢?说曹操曹操还能真到了?这个时候他能来?来了我把你菜刀吞下去!”

        话音刚落,他直觉耳边一道劲风,无邪长剑冒着寒气直贴着他的侧脸刺穿了身下木榻,霁子烟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酒气全化成冷汗冒出去了。

        “大,大师兄!”

        “桑祁,把你菜刀给他。”落雪寒冷冷道。

        “大,大师兄!真的是你?!”霁子烟结结巴巴的,看着渐渐走来之人愈发阴沉的脸色,他就知道,自己的嚣张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又是晚上,又是下雪的……”

        “为什么不回信?”落雪寒凝眉怒斥着,霁子烟一下怂了不敢再吱声了。倒是桑祁嘴巴没算堵上,在旁边一直刷着存在感。

        “他哪里是不回,他压根就从没看过,好几次都是拆也不拆就烧了的。”桑祁一旁绞着手指弱弱替霁子烟答着话。

        “哦,是吗?谁借你的胆子?几次三番都请你不动。”落雪寒怒极反笑,随意捏过霁子烟使过的酒壶浅啄了一口,霎时酒气桂气萦绕唇齿,回味悠长。

        “还能有谁,师傅呗。”桑祁一旁低着头不满嘟囔着,“师傅光明正大宠着人家,大师兄你又能奈他何?”

        “不会说话你就少说两句吧祖宗!”霁子烟恶狠狠的瞪了桑祁一眼,却瞬时又在落雪寒凌厉的目光下软了下来,不安的扶着额角只觉大事不妙。

        “桑祁你先出去吧。”落雪寒放下酒壶淡淡道。

        毕竟霁子烟也是一山之主了,自己多少都要给他些面子的,不好在自己小师弟面前让他太过难堪,这也是他尽力所做的能保持理智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哦,大师兄你也别太生气了,三师兄他……”

        “出去。”桑祁求情的话还未讲完便被落雪寒一声不辨喜怒的呵斥打断了,他不得不乖乖从命,同时也为霁子烟捏了一把冷汗,用口型在落雪寒背后无声对着他道,“自求多福吧。”

        霁子烟心道多福个屁……他默默咽了口唾沫,不安的看向已经三月没见过面的大师兄,他晓得越是平静下的落雪寒越是多么危险,方才他进门时丢向自己的无邪剑,怕也是个警告了,难道算总账的时间这么快就要来了?

        他强撑着镇定,识趣的退在一边。

        “大,大师兄……”他软着调子求饶道,“我,我没想着要惹你生气的,我只是不敢回去……还有,还有二哥还有裴恕那,我,我怕他们……”

        霁子烟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这是他不回去的一方面原因但也不是全部原因,他干脆极没骨气的屈膝一跪,反正整间屋子就只有他跟落雪寒两个人,在自己大师兄面前示弱,他没觉得有什么磨不开面子的。

        以前自己犯错闯祸求庇护的时候又不是没有干过。

        落雪寒见他又是如此倒没有似往常一般好说话了,他颇为烦躁的寻了个位置错过他面向的位置坐下不去看他,却也不发一言等着他自己交代始末。

        “我,我确实这里有一些麻烦要处理的,主要还是裴恕那里,我回去了,他也不痛快的……”

        “你不回去他就能痛快了,你要你们之间一直都窝着这样的一个疙瘩吗?”落雪寒冷冷反问着。

        霁子烟叹口气也就不在辩解了,反正早有准备吧,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能这么痛快的放他走当时不去理会他都知道是为了什么,那时候楚钟宇的伤还没有养好呢,再说自己又只是对他讲人是自己放走的,又没有做别的伤害他的事情。

        那里早就一点证据都没有了,只要人一直找不到就好,至于血,那早就被雨水冲的渗进泥土看不见了,除了自己之外就没有人会知道浅絮最后一刻都遭遇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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