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一次在廖清身上出现过变故,所以落雪寒多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他不放心手下那几个不靠谱的师弟们了,想着要一醉阁主帮着楚钟宇顺利渡劫,自己则全身心的投入到廖清身上去,督促他的功课确保他这次渡劫万无一失。
“师傅,其实钟宇那边几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有个人守着我总归能放心些。”落雪寒说道,“您别多想,也别太紧张,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醉阁主平静打断他道,“雪寒,做你应该做的吧,想是你预感或者是发现了什么,你放心,钟宇的事情就交给我了,至于清儿……”他顿了顿冷笑道,“要是这次他在你眼皮子底下还能出了差错,那你就不必再来见我了,为师给你条上吊绳你趁早滚出阁去找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落雪寒面色冷峻保证着,“万无一失。”
虽然自己并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怀疑青衣棋客的事情,但是一醉阁主似乎已经感应到什么了,或者是他要楚钟宇去查类似的人消息的时候惊动了一醉阁主,不过这些都没什么,一醉阁主心里有谱,他是落雪寒坚强的后盾,但是这件事情他还是希望落雪寒去解决处理,因为自己又不能总是陪在他的身边。
没有谁是长生的,自己老了。
隔天,一醉阁主搬去了楚钟宇院子,并设下了只有落雪寒才可以随意进出的结界,图个清心,一切都按照之前计划的那样,楚钟宇的院落好像是隔离在了闲云阁之外,可以完全不在落雪寒的操心范畴里。
霁子烟跟裴恕二人充当起了陪考的家长,有事没事就往廖清的练功房里钻,给他加紧功课督促他没日没夜的训练,落雪寒则成了史上最严酷的导师,往日好商量的话到了今日全都没用,但凡廖清的功课有一点没用达标,他就毫不留情的全部打回来要他重新完成。
魔鬼的训练下,廖清的进度虽是一日千里的长进,不过没人管教的桑祁难得好好放松了几日,常常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桑祁退出了十万八千丈远,日日跟阿丑厮混在一起探讨厨艺。
当然,他还被廖清难得以师兄的名义命令他去帮自己完成一件任务,就是每隔三两天必须要去一次酒馆张老伯的铺子里陪他聊聊天。
这么长时间了,桑祁纵然是个傻子也能知道并不算复杂的他家铺子往哪里走,本来日日闲的就挺无聊,所以他也乐意去陪这个慈祥的老伯说说话,有时还会带着被大家喝令排斥在外的阿丑去。
对了,近段日子以来阿丑被落雪寒下了死命令,不准它在阁中乱窜,尤其是再打扰到廖清的功课。落雪寒也因为最近太忙而疏离了它一些。
阿丑并非没长脑子,知道大家都是有正事做,所以也不至于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大家添麻烦,理所应当的日日都守着阁里唯一的闲人桑祁,同他一路溜达着往张伯的铺子里钻。
不过这次它没有跟来。
桑祁并不算是张伯酒馆里的常客,一次两次的张伯并没有在意,到了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两句,说清儿怎么最近不过来了。
“他要历劫了,大师兄管的严,平时连门都不让他出,整天把他困在练功房里都像是生了根,他惦记您,所以才拜托我来常看看您的。”桑祁帮张伯把墙角的酒坛子摆好,慢悠悠的道,“张伯,您不能只偏心我的五师兄啊,难道看见了我,您不高兴?”
张伯腿脚更不利索了,上了年纪,背佝偻的更弯了,眼神也浑浊不堪,虽说身体健康没病,看上去也是恹恹的,一个一米八高的大小伙子,说叫他张伯,实际唤他爷爷都不为过,张伯沙哑着嗓子道,“谁来了我都高兴,小祁啊,你别总是忙里忙外的给我干活了,这铺子一天到头也没几个来,都是熟客,要他们自己动手就行,好孩子过来歇着。”
“我才没有我五师兄那么懒呢。”桑祁笑盈盈的去外面水盆里净了手,擦干了然后绕到张老伯背后给他锤捏着肩膀道,“我在阁里资质最差,除了做饭以外一无是处,师傅师兄们不说我也知道,我要修成仙身估计是没戏了。”
张伯想要安慰他几句,桑祁又笑着开玩笑打断他道,“其实我也不图这个,张伯,要是最后师傅嫌我没出息把我逐出师门了,您可要管我一口饭吃啊。”
“孩子净胡说,阁主才不会……”
话未说完,门外就来了一行五个人,都携着仙剑,是碧落门门徒的装扮。
桑祁心中诧异,不晓得无缘无故的碧落门的人过来梨花小镇做什么,张伯并不识的这些仙门人的装扮,只见他们衣冠楚楚相貌不俗,又都是生面孔,按理来说也不应该能相中自己这个小店,刚要起身询问,桑祁一把把他押回了藤椅上,自己先一步上前同他们打了句招呼,“客官要点什么?小店出售酒水,糕点,碰巧今个大厨在,还能为大家炒两盘下酒的小菜。”
五人当中为首那人上下打量了桑祁一眼,彬彬有礼道,“不用麻烦,只是路过贵宝地在此歇个脚,来壶茶水就行,麻烦这位小兄弟了。”
桑祁对他们微微一笑,转身去里间泡好了一壶茶水端来,那人客客气气接了,桑祁又退回到了张伯身后给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捶起肩来,“没事,这有我看着,张伯您闭着眼睛打个盹吧。”
人老了睡眠都是少的,不知道在张伯这里是怎了,他整日都有些迷糊,精神大不比从前,被桑祁丢过来搭在腿间的厚单一盖,还真的生出了几只瞌睡虫来。
碧落门的那几人极有教养,或者是因为谨慎,见柜台后面还有一个眯眼打盹的老伯,竟然都没有说话打扰,安安静静的喝了茶水,桌上留了一粒碎银从桑祁微微一点头算是致了谢,然后很快离开了。
这个小插曲桑祁并未放在心上,梨花镇虽不是多繁华的小镇,但是难免会有其他仙家从此路过甚至留宿的,他们闲云阁又不是劫道的劫匪,犯不着每一个都拦下问清楚了祖宗十八代再放人,桑祁甚至都没有亮明身份。
天色渐晚,桑祁给张伯做了顿晚饭然后才走的,临走张伯对桑祁道,“不用总来看我,我这挺好的,没事了你多练习练习功课,一定得好好学,要有出息。”
桑祁笑盈盈的应了,张伯又道,“哎,转眼你们这帮孩子都这么大了,清儿也要历劫了,我之前听清儿说过,历劫后就是修成仙身,就算是个仙人了对吧?”
“听他瞎吹。”桑祁酸溜溜的道,“哪有他那么肥那么嘴馋的仙人啊?他历劫无非就是提升层境界罢了,我二师兄那才是真正的历劫修仙身呢。”
“奥,那钟宇身体好些了吗?前段日子听清儿说他病了。”
“没事,我二师兄好着呢。”桑祁揉揉鼻子,眼睛一笑就眯成了道月牙,给张伯添了勺热汤道,“他那不是病了,听大师兄说他头段日子是连什么功法练岔了气,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功法,好像还挺伤身的,他练了好多年了,好在现在不练了,所以身子才慢慢好起来的。”
“哎呀,伤身的东西练它干啥?!”张伯脸色一下不好了,“还好多年,你们师傅都不管管吗?哎啊,这孩子,真是要人担心。”
“没事了张伯,”桑祁心知自己多嘴了,又连忙找补道,“我不是都说了,他现在都不练了,不练了身体就一点点都恢复回来了,现在他要修仙身了,师傅还专门陪着他,等过段日子,我让真正的仙人过来好好看看您,别再被我五师兄那个臭半仙忽悠了。”
张伯被桑祁逗得咯咯直笑,脸上的皱纹就像是一朵绽放的大菊花。
往后几天,桑祁依然没事了就去张伯那里尽孝心,要不是为此,落雪寒肯定也不会放过他这样懈怠功课,全当是给他放了段假,反正他的功课稀松的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等所有的事情都平息了,他不信全阁都围着他一个人转还能抓不起他的功课进度。
桑祁那个傻乐呵的暂时还不知道他大师兄落雪寒“阴险”的打算。
一日,好不容易在落雪寒面前排上号的桑祁跑去跟他商量说,能不能借用阿丑几天留宿到张伯那里,他看张伯很喜欢这只鸟儿的,想让这只鸟儿跟他玩段时间。
落雪寒没有替阿丑做决定,只是让桑祁去跟它商量,它愿去便去,不愿也不要强求。
很遗憾,阿丑不愿去。
更遗憾的是,桑祁不仅是强求的,还是强绑的。
而且落雪寒明知也没有插手。
桑祁仗着跟它混熟了将它鸟腿绑了“严刑逼供”道,“求求你了,我都答应人家张伯了,你要不去住两天,我会很为难的。”
阿丑无动于衷。
桑祁接着道,“张伯是我们除了师傅之外最敬重的长辈了,你也见过他,他人很好的,还有啊,你从我五师兄练功房里搜刮出来的零食可都是从人家张伯那里拿的,你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就不想着好好报答下吗?住两天又不会掉一块肉。”
阿丑还是无动于衷,它想那些东西都是自己凭本事抢的,感激也是要感激自己的聪明机智,感激不到什么张伯那里。
它跟张伯无非寥寥几面,虽不讨厌,但也谈不上感情一说,它明确的表示自己不愿意。
可它还是被桑祁抓在手里绑来了。
阿丑不知有没有黑了脸,反正他的面色也看不到再黑会是什么样子了。
张伯看着这鸟高兴极了,不知道是不是它太善良,对待这个慈祥的张老伯也狠不下扭头就走,莫名其妙的就被桑祁给利用了,默许着就留了下来。
虽然桑祁对张伯说了不用笼子阿丑也不会飞走,但是张伯还是连夜在灯下用竹条给阿丑编制了一个半开的笼子当做它的小窝,还给他编了一个小巧的装酥饼渣的食盒,变着花样的讨好这个小黑丑八怪。
高冷的阿丑没想着给他什么好脸色,但是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阿丑也没有由头冲张伯发脾气,只是每次在桑祁过来的时候就对着他的脑袋一路猛啄的撒火。
等我家主人忙完这阵了我要找我家主人好好告你一状!
不过话说主人这么久了没见自己难道就怎的一点也不想吗?想到这里了,它又赌气似的不要回去了,桑祁求之不得。
这天桑祁照例傍晚时间走得,阿丑早早回了笼子睡觉,不料天还没亮出去准备捉一圈小虫吃的阿丑路过柜台,正好看见柜台之后的张伯躺在躺椅上,一动不动。
酒馆张老伯已经死了。
阿丑呆滞了片刻,毕竟对这个张老伯也没有那么多感情,只是突然间看到他就这样死了,心里还是觉得酸酸的,它扑棱棱的翅膀赶紧往闲云阁飞去报信,妥妥的当了一回报丧鸟。
落雪寒门前的铃铛好久都没有响起了,天快亮了,裴恕终于也进入了浅眠,这铃铛声他也听见了。
落雪寒刚刚睡下不久,起来疲惫的捏捏鼻梁,随意对也要起来的裴恕道,“你再歇歇吧,我去就行。”然后他也没有管身后的裴恕有没有听自己的话,直接就出去开门见阿丑了。
多日不见,落雪寒跟它之间没有生出一丝陌生感,微笑着问道,“怎么了?桑祁不是说你现在是暂住在张伯那里吗?这么早回来干什么?跟张伯打过招呼了吗?”
阿丑不轻不重的啊了一声,轻轻跳上了他的肩头,安慰似的啄了一下他耳后的头发,然后往张伯的铺子飞去,飞两步,就停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落雪寒知道它的意思了,但是不明白它这个时候要自己往张伯的酒馆去干什么,隐约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上前将阿丑托回手心,低声问道,“张伯是不是出事了?”
阿丑点点头。
“裴恕!”落雪寒冲屋里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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