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马上回学校,择了家咖啡馆。
还不到黄昏,人不多。程斩补那句话的时候,正好两杯冰美式也端上来了。司野喝了一口,从喉管一直凉进心里,不知道是冰块放太多,还是因为程斩的话。
他问程斩,“你是不是从来没在乎过谁的死活?”
程斩放下咖啡杯,也不知道是不是认真想过,总之回答得很快,“没在乎过。”又抬眼看他,“这不是我该关注的。”
司野明白他的意思。
程斩向来独来独往,不跟谁产生交集,一旦有交集肯定是跟巫灵有关,那见着巫灵他的任务就是封印,从不管被巫灵控制的人身会怎样。
像他自己说的,他只要完成任务即可,至于其他的人和事,那都不是他所关心的。
“那现在呢?”司野又问。
程斩搅咖啡的勺子微微一滞,看他,“现在?”
“如果我体内有巫灵呢?”
程斩说,“封印。”
“但我会死,对吧?”
“对。”
司野对上他的视线,“所以,你也会封印?”
程斩静静地看着他许久,然后收回手,朝椅背上一靠,“你体质特殊,巫灵一般上不了你的身,而且你在我身边,巫灵也不敢轻易招惹你。”
算是回答的回答,虽然,不是明确回答。
司野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就好像执拗要程斩去做一个决定似的,一时间竟钻了牛角尖。
可实际上,他到底想听什么答案自己都不清楚。
要程斩回答会?那他心里肯定不舒服;回答不会?又不像是程斩的性格。所以这一刻司野突然觉得,程斩的这个回答,刚刚好。
他没再纠结了,正如程斩说的,他这体质特殊,跟巫灵几番较量也没说被巫灵上了身,充其量就是受了影响,既然尚且没发生什么,就没必要杞人忧天了。
再说回见林母的事,临去林染家前,程斩就主张拎些东西,当时司野还在想,这情商是打开了。不想这是程斩早就计划好的,所以不管司野当时有没有看见林染,程斩都会说那些东西是林染让买的。
想必程斩早就查明白林母喜欢向日葵,一下就有说服力了。
“林染的衣服大多数都是牌子,而且价格不菲,就跟肖旭脚上穿的鞋一样。”司野提到他看到的,“不管是衣服风格还是色系,都跟她之前喜欢不一样。看感觉,应该是她恋爱前和恋爱后的变化。”
关于这点,程斩也发现了。
司野不解,“借贷就是为了这些?”
程斩说,“我查了一下,好像大多数的校园借贷都是为了满足物质欲。”
司野刚开始没觉得程斩这句话有什么,后来品品就想笑。让一个封印人去了解人间疾苦,的确是有点奇怪。
程斩没觉的有什么问题,从手机里调出照片来,推到司野面前,“看看。”
司野接过来一瞧,是林染的大提琴。
当时程斩站在那,原来是打开琴套看了。
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大提琴的琴身,上面刻了一行字:我愿在你左右。
另一张照片里的字很隐蔽,是在琴弦后面的指板上——
恶,是开在爱欲里的花。
不但刻写的位置不明显,就连字迹都很小,就像是想要抒发情绪却又怕人看见似的。
这两张照片里的文字,明面上都不难理解,可仔细琢磨就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尤其是指板上的。
恶,是指什么?
为什么又被叫做爱欲里的花?
可能林母出于对司野的绝对信任,有关警方调查情况她都一一跟司野说了。就是借贷,然后被对方逼债,最后承受不住压力跳楼自尽。
牵扯到借贷原因,被抓起来的那人回答得简单,钱不够就借呗,我只管往外掏钱,不管对方的用途啊。
整个案件,肖旭只是配合调查,而调查结果显示,在林染整个借贷过程中,都不见肖旭的参与。
只能说明两点,其一,肖旭从不露面,林染一直是主贷人;其二,肖旭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警方询问肖旭,肖旭给警方的答案也是,他并不知晓林染借贷。
林母虽说没见过肖旭,可关于警方说的这点她始终不满。她跟司野说,既然是染染的男朋友,他能不知道染染借贷?说不准就是他撺掇的呢!我家染染平时那么听话……
如果是寻常事,像是林母这种怀疑就有些牵强,谁说情侣之间没秘密?可这话偏偏就顺着司野的耳朵钻进心里了,尤其是见到程斩拍的照片后。
他说,“从林染的性格变化来看,她应该是受肖旭的pua,两人恋爱的时间不短,那林染受影响程度也不短。先不说第二张照片里的文字内容,就光看第一张,给人的感觉也是她唯爱是从,像是这种性格,做不出借贷还隐瞒肖旭的事。”
程斩同意司野的分析,手指一划,点了点第二张照片里的内容,“如果肖旭早就知道借贷的事,甚至说借贷一事就是他主导的,那这句话就有迹可循了。”
司野点头。
没错,人心的贪欲就是恶。
以爱为名来满足这份贪欲,也是恶。
这么理解的话,是能说得通,但需要有证据。
程斩的手指始终压着照片里的“恶”字,看了半天,低语,“这个‘恶’只是指贪欲?还能是什么?”
司野冷不丁想起来,“那只鬼!”
程斩方才心里隐隐攀起来的感觉一闪而过,又被司野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是了,他曾经还见过一只鬼。
这只鬼生前是谁?为什么会跟林染有关?
“林染的跳楼案,一共就牵扯了那几个人,没有新的怀疑人出现。”司野仔细去想,真有的话,照理说警方不会隐瞒林家父母。
程斩也是这么想着,又问司野,“确定跟林染有关?”
司野点头,“就是因为林染的事来的,但……”他迟疑。
程斩等着他说下去。
司野抬眼看他,“但很奇怪,她就出现过一次,而且急需跟我表达什么,没表达完又像是被什么力量给带走了。”
他描述了当时看到的场景。
这令程斩皱了眉头。
末了,问司野还记得那人的长相吗,有必要查一下。司野对魂魄敏感,所以对方长相记得清楚,尤其是那块胎记。
程斩一一记下,说,“我去查。”
司野笑了,“查个人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司家现在盯你盯得紧,你查起来没我方便。”程斩淡淡地说。
司野看着他,“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处境什么样你都知道。”
“以前的司野弱不禁风尚且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的司野更让人容不得吧。”
司野闻言,一耸肩,“没错。”
程斩淡笑,不语。
司野一抻腰,“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啊,总是有些血腥味。”又状似认真地问他,“你对付巫灵有一套,那对付坏人呢?像是司家那些想要我命的人,真要动手,你打得过他们吗?”
程斩神色温凉,似笑非笑,“我从不跟人打架,你是知道的。”
司野一听垮了脸,“那怎么办?你忍心看我单枪匹马?”
程斩语气轻淡,“有什么怎么办?怎么对付巫灵就怎么对付他们,只不过他们的下场会跟巫灵有所不同。”
司野问有什么不同?
“巫灵不死不灭只能被封印,他们不同,有魂有魄,一旦被合虚血封住,他们就会魂神俱灭。”
这句话从程斩嘴里出来,十分的清风徐来,却是听得司野后背发凉。冷不丁想起之前方婷她们在巫灵的影响下也被合虚血伤过,可之后她们是没事的,他一直认为合虚血对人没太大杀伤力。
原来不是这样。
他听明白程斩的意思了,合虚一旦像是封印巫灵似的封了人,那被封的人就不是死了那么简单,而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那个,”司野摸了摸鼻子,“司家的人不着急对付,等我倒出功夫先对他们小惩大诫一番,实在可恶,再请你出面。”
他是觉得,把人打死就是极限了,还让人投不了胎吗?有损阴德了。
程斩敛眸低笑,不去揭穿司野的心思。话题一兜回来,“所以,这个人我来查。”
“行。”司野不拦着,“肖旭那头,我想办法套话。”
程斩问,“需要我吗?”
“同一寝室的,怎么着都有办法,你出手我怕吓到小朋友。”司野半开玩笑说。
程斩没强求,“好。”
算是兵分两路。
虽说前方迷雾重重,但司野有感觉,他们即将会抓住根重要线索,然后一点点将真相给拖出来。
提到吓唬人,司野又想到沈埙了。
问程斩,“不就是吓唬他一下吗?怎么到现在他都吃不好睡不安的?我记得他胆子不算小。”
虽说是问话,却有明显质疑,质疑的对象明显就是程斩。
程斩慢条斯理的,“嗯,的确不是普通的吓唬。”
这话,怎么讲?
程斩往前一探身,对上司野疑惑不解的目光,一字一句说,“我拿走了他一个魄,所以他吃不好睡不安,正常。”
又靠回了椅背,慢悠悠补上了句,“用你的话说就是,小惩大诫。”
司野倏然瞪大眼睛:……
靠!什么深仇大恨啊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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