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恶兽,四肢身形都是人,就是脸上的五官有点……一言难尽。
一张脸上都是眼睛。
也怪不得司野的反应那么激烈。
对面的“人”呢,人家也被司野这反应吓了一跳,紧跟着眼里是愕然、惊讶、惆怅和、失落……种种情绪啊。眼睛多的好处就是,每只眼睛都能呈现出一种情绪来,看着倒是一目了然。
程斩上前,掏出片金钱叶给了对方,又拍拍对方的肩膀作以宽慰,对方的眼睛里这才流露出开心,藏好了金钱叶溜溜达达走了。
司野连吐带吓的好半天才缓过来,问程斩刚刚是什么人,又觉得用“人”这个字眼不合适,改成了:什么东西?
程斩想了想,形容说,“就像是义工吧,从业海能囫囵个出来的亡灵它们都会上前帮助一下。”
司野心说,这是把他当亡灵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义工还收钱?”
程斩纠正,“我主动给的,那就是小费了。”
司野:……
“程斩你是不是钱多得烧得慌?”
“钱多不多的,走趟酆都是够用了。”程斩笑。
据姬淡所讲,业海之后要走过一条彼岸花路就能到酆都城。提到彼岸花路的时候,姬淡说简直就跟业海是一对cp,在业海上被冻得半死,走上一趟花路就会舒坦不少,又跟司野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花路的灿烂,说那彼岸花有多好看。
距离业海不算远,等司野手脚恢复灵活行动力之后还在想,他们还不是等着投胎的亡灵呢,关关都这么折腾,也不知道时间上能不能来得及。
念头也就是刚起,就瞧着不远处宛若起了淡红色的雾气。程斩扭头瞅了司野一眼,司野了然他那眼神,马上表示,“这次我没生理反应。”
缘于这雾气漂亮,远远看去就淡淡的,由粉及红,看着就柔和无攻击性,重要的是在这片昏天暗地的幻境里,这片红粉视觉就格外难得。
是彼岸花。
司野这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彼岸花,地狱之花,开在黄泉之下。
世间也有彼岸花,但姜周和姬淡都跟他说,世间纵有万般惹人喜爱的彼岸花,都抵不过映亮了亡灵之路的那抹红。司野觉得那俩人所言非虚,眼前大片的彼岸花望不到头,花若饭盆大,长须飘摇,红得耀眼,各个鲜活得像是染了生命,在上空竟有闪亮的东西在萦绕,仔细一瞧竟是恰似萤火虫的光。
程斩说那是极细的魂灵。
什么叫极细的魂灵?
“据说自打酆都城外有了彼岸花路后,由于这花开得至爱至纯,所以就有凝魂之效,那些已经碎散得不成样的魂灵会来这里吸取花粉一点点修补魂魄。”
程斩朝上示意了一下,“就是你看到的这些。”
司野瞧着悬浮在彼岸花之上的细碎光亮,有点操心,“这……能修补完整吗?”
“既然这里能吸引魂灵碎片,差不多就能修补完整吧。”程斩也没法确定,毕竟这条花路不是上古就有,修补魂灵这件事他也只是听说。“但就算修补完整,我想也得花费很久很久的时间。”
很久很久的时间。
司野没问那到底是需要多少时间,估摸着程斩也不清楚吧。
踏上彼岸花路的一刹那,就如姬淡说的,挺舒坦的。虽说在业海之上他披着程斩的外套没受太多寒凉,但脑袋仍旧被海风吹得短路,所以花路上的温暖气流顿时能让他头皮都能得到按摩似的,顿觉缓解。
又觉得浑身上下的寒气是嗖嗖往外冒,果然是能驱寒的。
就是不能碰彼岸花。
司野被眼前的花须吸引,忍不住伸手去碰了一下,紧跟着就觉灼热,忙收回了手。想提醒一句程斩,不想程斩并没跟上他。回头一瞧,程斩就站在彼岸花路的入口处,面色不大好看。
见状司野折了回去,“怎么了?”
程斩先是说了句没事,然后抬头四处张望。司野不明就里也跟着左右看……看什么呢?然后视线又落回程斩脸上,不经意就想起姬淡说的话。
心口微微一动,就好死不死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你是觉得这条路……很热?”
程斩闻言,脸色就挺不自然的,少许很是别扭地嗯了一声。
司野恍悟!
这就对了,程斩怕热不怕冷,所以他能安然度过业海,却止步于彼岸花路。当时姬淡说的话模棱两可,许是也知道程斩的性子。
他忍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我在业海不也一样挺难熬?”
“能一样吗?”程斩皱眉。
司野闻言呵呵了两声,“还是觉得高人一等对吧?斩哥,就算造物主,他也有办不到的事,你对自己也别太严格了,承认自己的缺点并且勇于面对,这才是大丈夫之风骨。”
程斩瞧着他,不论怎么瞧都能瞧出他眼里的幸灾乐祸,便道,“阿野,你这么一客气就显得特别假,想说什么你就说。”
司野就等着这个台阶呢,也憋不住笑了,“多不容易见你吃憋啊,斩哥你行行好让我乐呵乐呵,你走上来会怎么样?头顶冒烟?还是直接化了?”
“滚。”
“刚认识你那会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不是雪糕,哪怕是酷暑的天也不会化,我觉得这条花路比不得酷暑吧,你试试。”
程斩咬牙,盯着司野又是那句话,“能一样吗?!”
这次是一字一句啊。
那肯定不一样,自然暑热能跟地狱之路一样吗?
但司野就是想逗逗他,刚才在乌篷船上程斩可没少趁人之危。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说的就是这一遭吧。
“哥,你冒汗了呀?”司野凑近他,眼珠子落在他额头上,故意惊讶道。
汗珠还挺大,顺着两鬓往下滑。
程斩没抬手抹汗,不想让他更幸灾乐祸。
“所以,你刚才是在找其他的路对吧?”司野笑得贱切切的。
程斩没吱声。
知道还问?
司野叹上一声,“你也看见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就眼前这么一条歘歘闪光的红粉大路,怎么办?”
程斩盯着前方红彤彤一片的路,在他眼里那可不是彼岸花,而是他将洒下一汪血色的合虚,想想就心累。司野也不是瞧不出他眼里的神情,玩笑归玩笑,他还真能看着程斩变成雪糕?
于是背对着他蹲了下来。
程斩愣住。
“上来吧,我背你走这条路。”司野笑说。
程斩没动弹,“你背我?”
“对,我背你。”司野知道他别扭,反问他,“要不然,你还有其他办法?”
没有……
程斩只能照做,往司野后背上一趴,司野背着他就站了起来,提醒他,“你可千万别碰花啊,腿最好别往两旁耷拉。”
不往两旁耷拉……
那就,只能圈住司野的腰。
“你确定啊?”程斩说。
司野嗯了一声,这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
下一秒程斩就听话照做了,两腿往他腰上一圈,于小腹处交叉,真就跟树袋熊似的了。司野“靠”了一声,程斩这一下差点让他没喘上来气。
脚不着地,碰不到彼岸花,花路所带来的热浪对于程斩来说就减轻不少。可并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走到中段的时候程斩也是热得够呛。
司野背着他能感觉到,只觉得他的胸膛热得要命,汗珠也直往下砸,渐渐的程斩好像没什么力气了,整个侧脸就贴着司野的脸,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鼻息也是滚烫。
“斩哥?”司野唤他。
程斩嗯了一声,嗓音很含糊。
司野加快了脚步,都恨不得胁下生双翼的那种,不停地跟程斩说话,生怕他再失去意识。程斩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大多数都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看样子不大好。
司野是半点都不敢耽误,拼了力气往前冲,后来还是程斩出声阻止,“阿野你慢点……我热不死会被颠死。”
闻言司野缓下了脚步,颠吗?
“我是想让你保持清醒。”司野说,“以往万一,你先告诉我,一旦你昏了我该怎么办?把你扔业海里凉快凉快?”
但凉快过后呢?不还是一样要走这条路?
恶性循环……
“你讲点笑话听听吧。”程斩没抬脑袋,就微微一偏瞅着他的侧脸,“冷点的那种笑话。”
冷点的笑话,冷笑话……司野想了好半天,嗯……“有个人住院了,他朋友来医院看他,问他,医生怎么说,他说,doctor。”
……静悄悄。
司野轻咳了一声,“我……再给你讲一个啊。小王剪了个中分,就变成了小全。”
仍旧,静悄悄……
“斩哥,你在听吗?”
“嗯……”程斩从鼻腔里挤出回应,然后低低说,“是够冷的了。”
“那你舒服点没?”司野问。
程斩调整了一下姿势,两条腿又紧了紧,“还凑合吧,你继续讲吧,我听着。”
司野将他往上掀了一下,“继续讲笑话行,但提个意见。”
“嗯。”
“你两条腿多少控制点,别乱蹭。”
程斩歪头,有气无力问他,“我蹭你了?蹭哪了?”
司野微微眯眼,够能装的了!
没力气吗?
腿挺有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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