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啸天到门口单膝跪地禀报，“禀皇上，擂响通天鼓之人已带到！”

        御书房内并没有什么动静。

        随后只是老太监走将出来，瞧了眼史啸天，又瞧了眼吕方，道：“进来吧！”

        显然他和梁翰民都已经知道擂动通天鼓的人就是吕方，要不然绝不至于不露出半点惊讶之色。

        吕方对着史啸天拱拱手，跟着老太监往御书房内走去。

        到里间。

        梁翰民还是坐在龙案之后。

        龙案上的奏折仍是堆积得高高的。

        他这个皇帝，好似有处理不完的奏章。

        “臣吕方，叩见皇上！”

        吕方跪倒在地施礼。

        梁翰民轻轻瞥了眼，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是格外深沉，“你可知，自朕登基以来，这通天鼓响过几次？”

        吕方答道：“臣不知。”

        梁翰民又道：“仅仅两次。一次是河东北郡大旱，当地官员将朝廷的赈灾款项和粮食都中饱私囊，以致民生涂炭，饿殍无数，是数十个好不容易从河东北郡逃荒出来的难民在外敲响通天鼓。另一次，是广南西郡官员倾吞民田上千亩，苦主被砍断手脚，让人抬着进京。”

        吕方默不作声。

        梁翰民语气仍然平淡，“我们大渝太祖皇帝当年设立通天鼓时有明言，非是天大冤屈者不得擂鼓。无故擂鼓者，视同欺君之罪。这等罪，是何下场，你应该清楚吧？”

        话到末尾，便是忽地透露出浓浓杀机。

        “臣清楚。”

        吕方道。

        梁翰民微微眯起眼睛，“你以为，你有才学，有本事，朕就不舍得杀你？你以为，这大渝缺你不可？”

        吕方低头，“臣不敢。”

        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因为他知道，如梁翰民这样的人，越是压抑自己的情绪，就越是代表他心中的杀气浓郁。

        而即便到这个时候，梁翰民仍旧没有勃然大怒，只道：“那你说说，朕有什么留下你性命的理由？”

        吕方心里自然早已经想好说辞。

        擂响通天鼓，也当然不是临时起意。

        这其实是他最后的准备。因为，他预料到梁翰民极大可能不会接见自己和苏愈等人。

        吕方微微抬起头，不卑不亢道：“因为臣的确有天大冤屈。”

        “你有天大冤屈？”

        不仅仅梁翰民露出些微诧异之色，连旁边角落里始终古井无波的老太监也是如此。

        吕方的人生可谓是顺风顺水的，如今正是头角峥嵘之际，能有什么天大冤屈？

        他们之前可都以为吕方只是恃宠而骄。

        吕方接着道：“臣珍若性命的珍宝，被人用强权夺走了。”

        梁翰民眼神更是诧异，随即微微抬了抬下颚，示意吕方继续说。

        吕方语出惊人，“臣这珍宝，便是永乐郡主。臣和永乐郡主两情相悦，将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你大胆！”

        听到这话，老太监瞬间暴怒。

        梁翰民也是满脸错愕，紧接着也不知道是怒极反笑而是心中嘲讽，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朕用强权夺走了她？”

        以他和老太监的城府，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吕方话里的意思。

        吕方这分明是说他用皇权强行给梁思琪赐婚。

        如此，可不就是棒打鸳鸯？

        对吕方来说，可不就是天大冤屈？

        这么些年，梁翰民不是没见过大胆的年轻人，但还真没见过如吕方这么大胆的。竟然找麻烦找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臣不敢。”

        吕方低头道：“臣只是想恳请陛下给臣个机会。”

        话里说是不敢，但其实，就等于是默认自己刚刚的话。

        梁翰民砸吧砸吧了嘴，神色莫测，“你可知，朕是天子？”

        “臣知道。”

        吕方道：“但是若不擂响通天鼓，臣……见不到皇上。”

        “你这是在挑衅朕的威严！”

        梁翰民道：“你就真的不怕死？”

        吕方咬了咬牙，“臣刚刚说了，将永乐郡主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臣来京都，就是为郡主而来。”

        梁翰民沉默下去。

        他忽地想到吕方被梁释废掉修为的事情。对于吕方这话，他并不报以怀疑的态度。

        甚至，心里忽然间有些共鸣。

        在吕方的身上，依稀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那个时候的自己……

        随后他说道：“朕姑且相信你的话，但你应该明白，朕的旨意就是圣旨。而且，朕待你也不薄吧？”

        说话的语气竟是柔和许多。

        吕方苦笑，“怪只怪臣的心中只有永乐郡主。”

        梁翰民挑眉，“那你是不肯就此作罢了？”

        吕方叩首，“臣只想皇上给臣个机会。”

        “什么机会？”

        梁翰民饶有兴致道。

        吕方道：“臣愿意和江嘉平对赌，就以永乐郡主的婚事来赌。还请，皇上能够给臣这个机会。”

        “你倒是打的好主意。”

        梁翰民意味深长道。

        眼中却是不禁流露几分欣赏之色来。

        吕方这家伙，当真是个人精。

        若是他直接收回赐婚的圣旨，那是打自己的脸。皇上的威严将受到折损。

        但要是把这件事情的另外一个主人公江嘉平给拉扯进来，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了。

        如果说是江嘉平自己甘愿和吕方对赌，并且最终输掉。他这个做皇帝的转而将梁思琪许配给吕方，别人也不至于说三道四。

        甚至，还可能给他引来好评。

        做皇帝的，已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地位也是至高无上。在乎的，还不就是生前身后名？

        梁翰民斟酌半晌，“荣王当初废掉你的修为，你修为恢复，殊为不易吧？”

        吕方轻笑，“只要是皇上能够答应臣的请求，并且给臣赐婚。臣想不出来荣王还有什么废掉臣的理由，难道，荣王殿下还敢不遵从皇上的旨意么？臣自问，不比江嘉平差。”

        “哈哈！”

        梁翰民不知为何忽地大笑起来。

        也许是吕方说的这句“荣王不敢不遵从他的旨意”，让他内心舒坦。

        同时，他也意识到，这未免不是个再试探试探自己那个亲弟弟的好机会。

        一时间，梁翰民心中的想法悄然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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