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爷此时已经回过神来,按照刚才苏懿所说,如果打更人真的听从了杜岩的指挥,提前了一个时辰报三更的时间,那他是的确有时间到山间小道是去杀死纪纯的。可是杜岩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死活都想不明白。
“杜老爷,事已至此,您也不必太难过。”苏懿看杜老爷稍微缓和了一些,咳嗽也停了下来,继续说道:“我想你一定对自己的诡计很满意,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什么疏漏。当晚你两更的时候离开怡华楼,当然,在怡华楼的众人心里,他们认为当时是三更的。而你的这个计划要想完美的实施,就需要一个至关重要的人来配合你,那就是赵三。”
“你跟赵三还有勾结?”阿翠质问。
面对阿翠的质问,杜岩没有回答他。
“赵三是配合了他,只是,赵三却是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配合的他。”
“什么意思?”
“我打听过了,赵三是个酒鬼,每天夜里都会在三更回家。这是他的妻子给他立下的规矩。而杜岩正是利用赵三每天夜里三更回家这个时间,让他变成了自己的证人。当晚赵三三更的时候回家,当然就会在必经之路上碰见纪纯的尸体,而大家也就会从他的口中得知,纪纯是死于三更之前,这样一来,就跟三更刚刚离开怡华楼的杜岩毫无干系的。”
此时杜老爷听着这些,心里五味杂陈,当年他的妻子离去,杜岩虽然从小聪明但又顽劣不堪,他本以为杜岩已经变成了“伤仲永”,读佛经已经读傻了。而此时听苏懿说出他的作案手段,这才脊背发冷,原来自己的儿子从来就没有变笨,他只是一直没有表现出自己的聪明而已。
杜老爷想到这里,不禁痛心疾首。他自认为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再聪明,这才放弃了对他的管教。倘若自己没有放弃他,对他加以引导,那他是不是还是会像自己一样,很有可能会进入仕途的?
“从河边的脚印来看,你当时一定是到那里毁尸灭迹的吧。在这破酆镇里,最适合隐藏凶器的地方,就是河里了吧。我跟方一当时从河里捞到了这个。”苏懿说着将当时捡到的铁丝跟破灯笼放到了桌子上。
杜老爷的眼睛注视着这凶器,脑海中回想起了当时纪纯的死状——浑身被勒到出血,到处都是皮开肉绽……
“我想,当时你就是用这些铁丝将纪纯勒死的吧,然后再用马拉紧铁丝,将铁丝勒进纪纯的皮肉,以仿制他是被火笼衣勒死的,嫁祸给那并不存在的阿水的鬼魂。这是最好的嫁祸,毕竟当时纪纯的确动过火笼衣的心思。我想,当时杜府里闹鬼,应该也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一个密封的房间内,是不会有人消失的。如果这个人消失了,那一定就是假的。我想,一定是你利用了皮影之类的东西,这样就会让人在窗外看起来,屋内是有两个人的。虽然你发出惊叫,瞬间将皮影藏起来,大家冲进屋子之后,却发现只有你一个人。这样一来,大家自然会觉得有鬼。而你制造这场闹鬼事件,也是想营造阿水的鬼魂已经回来了的假象,为之后纪纯被鬼魂杀害而做的铺垫。”
阿翠听到这里,眼神迷离。她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后怕,她到现在才真正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居然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并且手段阴毒的人。她甚至都不敢想,如果没有苏懿将他揭发,那下一个被杀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了?
杜老爷紧紧注视着杜岩,像是在看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这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他聪明,他怪诞,但又如此阴毒,心狠手辣。杜老爷想起自己小时候带着他出去打猎的场景,当时年幼的杜岩时不时的说出一些童言无忌的话,惹得自己哈哈大笑。当时的杜岩还是如此的单纯可爱,可是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就算他长大成人之后,对外人一直是一副放荡不羁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可在父亲的心里,他也一直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否则他如何会痴迷佛经呢?
事实上,每个人的身边都会有很多朋友,而大多数人给自己的印象也都是刻板的印象。通常你都会觉得自己很了解他们,可当真正发生一些事情的时候,你才会惊诧的发现,或许你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们。
连父子之间都是如此,何况是朋友之间呢!
“我在树林里发现了马的脚印,你是借助了马的力量将铁丝勒进纪纯的身体的吧。”看杜岩没有回答,他继续说道:“将纪纯杀死,将凶器销毁。目前看来,你的计划都很完美,可你之后为什么又要杀死顺子呢?”
提到顺子,杜岩想要反驳,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愿意再多说什么。杀一个人是死罪,杀两个人也是死罪,有什么区别呢?
他看着苏懿在自己的面前侃侃而谈,真的很想上去抽他一巴掌。可是他已经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丢了太多的脸了,他不能再给父亲丢脸了。
他忍受着翻江倒海的怒气,鼻孔张合,故作镇定听着苏懿的推理。
“我想大家也都很奇怪,你跟顺子根本就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为何你会杀死他呢?当时我在地窖里发现了你的脚印,事实上这就已经是铁证了。直到我听说顺子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发财了,才推测道,那个可以让他发财的人,只有可能是你。而造成顺子有这个想法的事情,一定是他发现了你身上什么不了的的秘密。而你的秘密,就是你杀了纪纯。我想,他一定是不小心知道了你的秘密,因此以此来要挟你,而你为了自保,也只好杀死了他。”
苏懿说到这里,众人已经都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如此。
从头至尾杜岩都没有一丝反驳,大家也都看明白了,这就是事实,就是真相。
“原来真的是你。”阿翠突然冷笑了起来,“那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杀死纪纯吗?你又不爱我。”
“杜夫人,你错了。”
苏懿插的这句嘴,让所有人都很意外。
阿翠说的是事实啊,为什么会错?
苏懿叹了口气,说道:“我想,杜公子他……并非不爱你。”
阿翠诧异的看了看苏懿,又疑惑的看向了杜岩,不料杜岩则苦笑着,低下了头。此时,连杜老爷都觉得意外了。
“我打听过了,阿翠的容貌,跟年轻时候的杜夫人很像。杜公子小时候很依赖自己的母亲,导致母亲的离去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自从阿翠姑娘进门之后,杜公子对阿翠姑娘相敬如宾,很少拿他当成自己的妻子。在阿翠姑娘以及外人看来,杜公子便是不近女色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苏懿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停了下来观察大家的表情,大家越是惊讶越是觉得奇怪,他就越满足,越有成就感。
“杜夫人去世之后,杜公子还经常到杜夫人过去的房间里去睡,当然是为了更好的缅怀母亲。阿翠姑娘过门之后,杜公子一直都在尽量避免跟阿翠同床而睡,也不会对她做男女之事,这并不是因为杜公子不喜欢阿翠姑娘。”
苏懿说到这里,真相已经呼之欲出。阿翠心里一颤,这才意识到,原来杜岩对自己一直是这样的感情。她突然有些羞愧,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杜岩。
“是的,我想大家都已经猜到了。杜公子一直都是把阿翠当成母亲一般看待的,他有严重的恋母情结。对于跟自己母亲外貌相似,又美若天仙的女人,他从心里敬重她,也一直把她当做女神一样看待。女神怎么可以随便跟自己同床共枕呢?这就是杜岩一直远离阿翠姑娘的真正原因!”说到这里,苏懿面露痛苦神色,看向阿翠的时候叹了口气,“可是,阿翠姑娘。你有把自己当做女神吗?在杜岩的眼里,你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也正因为如此,在得知你跟纪纯的事情之后,他才会动了杀心。他自然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他只是把一切仇恨都放到了纪纯身上。”
“真的是这样吗?”阿翠神情复杂,激动的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
阿翠一直都是一个孤傲的人,因为自己与生俱来的相貌,让她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吸引到所有人的眼光。女人嫉妒男人钦慕,但是直到他遇到杜岩。最初他觉得杜岩这样的人,应该是那种对妻子爱护有加的好男人,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吧。阿翠是怀着这样的心态进入的杜府,可到杜府之后,她发现杜岩从来都不正眼看待自己。一个孤傲的人居然被自己的男人这样对待,她的心理极其的不平衡。久而久之,她对杜岩产生了恨意。
直到纪纯来到府上,初次接触纪纯之后,阿翠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男人。当时她就产生了一个念头,既然杜岩不珍惜自己,自己有的是人会珍惜。
因为这样的想法,阿翠步入了错误的道路。
“你真傻!”阿翠悔恨不已。
如果早些知道杜岩的真实想法,自己或许就不会恨他,更不会跟纪纯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不跟纪纯接触,杜岩就不会变成杀人犯。
但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听到苏懿这样的推测,所有人都震惊了。杜老爷也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当初他找过很多家姑娘,杜岩都看不上,直到见到阿翠姑娘,杜岩才没有拒绝。原来他是抱着这样的心思!
杜老爷只恨自己都一直没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如此思念自己的母亲,也源于自己做的不够好。
“惨剧已经发生,杜公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苏懿看了看杜岩,发现杜岩此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他的脸憋的通红,泪水四溢在脸上,夹杂着头发,抽噎着,强忍着没有大声哭出来。
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苏懿这样理解他。他对父亲的不满,对阿翠的倾慕,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但现在,这样的话居然从自己最讨厌的人口中说出,杜岩想,如果苏懿不是自己的死对头,一定会成为自己的知己吧。
他觉得他一点都不恨苏懿,因此,在看苏懿的眼睛里,也没有了恨意。
“方一,将杜公子带走吧。”
苏懿看了看杜岩,又看了看杜老爷,这两人一直都没有再开口。方一则有些手足无措,他可不敢就这样直接将杜岩带走。于是直直的盯着杜老爷,这时杜老爷老泪纵横,脸上树皮般的沟壑更加深了,他挥了挥手,拄着拐杖缓缓离开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杜岩已经对任何人都没有了恨意,主动跟着方一走了出去。
“相公!”阿翠突然大哭了起来,跪倒在了地上,“我对不起你。”
“不,你没有对不起谁,你有你的自由。”杜岩说完,跟着方一走了出去。
苏懿面无表情,呆呆的看了阿翠很久,阿翠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涕泗横流,早已没有了美人的模样。然而这些此时并没有人在意。
霎时间,整个大厅就已经剩下了阿翠和小桃。小桃站在一旁,呆呆的看着阿翠,或许是刚刚听完了一个悲伤的故事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这样站着,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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