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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

        这是我给你写的第389封信，之前的388封都放在抽屉里。像小时候被老师表扬了就想迫不及待地告诉你一样，这么多年，每当我取得一点进步，我都会给你写一封信。写好信，我就会闭着眼睛想，想你会怎么夸我，怎么奖励我，然后照着自己想的，去买雪糕，买漂亮的文具，买扎头绳，当做是你给的奖励。

        这次是要告诉你，我的一篇论文，不仅登上了国际权威杂志，还被教授作为重点项目报了上去，审批通过了，我现在可是国家级课题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了，是不是很厉害？这次就奖励我一条裙子好不好？说起来，上一次穿的裙子，还是你给我买的。

        妈妈决定要来看你，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我们都很担心，你不愿意见她，如果今天没见上，妈妈下个月还会再来，她膝盖不好，跑一趟不容易，你再想想，见她一面吧。不过我想，你们应该见到了，以前你连碗都舍不得让她洗，现在应该也舍不得让她白跑一趟，苦等几个小时吧？

        我今天给妈妈化了妆，我觉得很漂亮，你觉得呢？妈妈应该跟你说了重新调查案子的事，这件事也请你再好好考虑，那个人身上不止背了一条人命，配合警察，不仅仅是为了我们的小家，也是为了其他受害人，为了公理和正义，我一直记着你教我的，要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

        爸爸，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我的情况越来越好了，小时候手工课作业你总陪我一起，现在你能不能陪我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妈妈很想你，我也很想你，林澈给你的酒和茶，妈妈都小心收起来了。夏天快来了，我很想和你一起吃西瓜。

        妈妈催我关灯了，爸爸，晚安。

        ——

        沐城一边擦眼泪，一边看信，眼泪晕在字上，他手忙脚乱地去擦，快五十岁的人，坐在床边，张着嘴，哭不出声音，眼流鼻涕却流了一脸。

        罗玉找沐城聊的时候，沐城总不说话，可当问他在里面待十多年到底值不值的时候，沐城的答案很肯定——值。

        当年如果拖着吴慧为案子奔波，她累不说，还不一定能有好结果，而且那时候吴慧一个人带着生病的女儿，分心在案子上了，肯定顾不上好好照顾女儿。沐阳当时的情况，如果逼着她开口，说不定会疯了傻了，就算熬过来一辈子也毁了，沐城认罪是为了给女儿争取恢复的时间，和她们母女撇干净关系，是不想自己服刑人员的身份影响她们。

        刚开始那几年，听着沐阳的情况，沐城也后悔过，恨不得能穿墙出去，守在女儿身边。但后来沐阳的情况越来越好，知道她成绩优秀，考上大学，听说她们买了房子，沐阳得了很多奖，聪明漂亮，在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沐城就觉得，这十多年的蹉跎，是值得的，当初的决定没错。

        今天听了吴慧说的，此刻捧着这封信，沐城依然觉得值得，只是发现自己错了。

        几年前律师找到他，商量重新调查案子的时候，他不该那么固执，该站在沐阳的角度多想想，该陪着她去试试的。

        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却连着心的父女，他想保护女儿，女儿也想为他证明清白。

        沐城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捧着信纸，把上面的眼泪吹干，照着印子，小心地折起来，塞进胸口的口袋里。

        沐城起身，用早上沾了水还没干的毛巾擦了一把脸，找到狱警，申请和罗政委见面。

        监狱外。

        看到吴慧走出来，沐阳连忙跑上去，关心道，“妈，见到爸爸了吗？”

        吴慧点点头，“嗯，见到了。该说的都说了，他答应再考虑考虑。”

        “那就好，爸爸他……”

        沐阳还想追着问点什么，但吴慧担心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哭出声来，让女儿担心，所以拉着沐阳摇摇头，“阳阳，妈累了，我们先回家吧。”

        林澈也旁边开口，“让阿姨先回去休息吧。”

        一路上，吴慧都没有说话，闭着眼睛，看着是在养神，但下巴却微微颤抖着，一直有眼泪从眼角溢出来。

        回到家，吴慧连午饭都没有吃，就回房间了。

        咔嗒，房间门被锁上。

        沐阳知道，妈妈不是累了想要睡觉，她是不想让自己看见她哭。

        吴慧走到柜子旁，撑着膝盖慢慢蹲下去，从抽屉最下面，翻出一本相簿。

        吴慧把照片抽出来，每一张沐阳的照片下面，都压了一张沐城的照片。

        沐城戴着草帽，卷着裤腿站在果树旁；穿着借来的不太合身的西装，手里握着酒杯，胸前带着新郎的胸花；一家三口在照相馆粗糙的布景前拍的全家福；沐城把女儿举过头顶，抱她去摘树上的果子……

        吴慧坐在地上，一张纸翻着照片，满脸是泪，十多年前的照片，像素不好，也不清晰，灰蒙蒙的，可是看得出来，照片上的人意气风发，笑得开心。

        对比今天看到的沐城，头发花白，满脸沧桑，低着头，腰不是那么直了，背也没有那么挺了，吴慧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些年日子过得不容易，但吴慧从来不觉得苦，除了有女儿支撑着她，还有这个男人，在心里一直为她撑着一口气，遇到再大的困难，想想沐城，吴慧都能咬牙接着撑下去了。

        沐城觉得为她们母女做什么都值得，吴慧也觉得，这辈子遇到沐城，吃多少苦，受多少累，都是值得的。

        现在吴慧最希望的，就是案子重新调查能顺利，沐城能清清白白地早点出来，他们一家人可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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