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城这个案子的卷宗和资料大家都研究过，林澈还专门把一些存疑的地方单独整理了出来。

        李光铭接着开口，“也就是说，你当时确实以为，是因为你拉了杨华达那一把，让他撞到柜子抽屉把手上，才意外导致了他的死亡，对吗？”

        沐城点点头，“虽然我觉得以我拉那一把的力气，不可能把人撞死，但我当时全部注意力都在阳阳身上，真不敢肯定。而且我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杨华达和阳阳，阳阳这么小，推都推不开杨华达，更不可能杀了他，杨华达也不可能是自己撞上去的，所以当时我就以为，是我意外杀了杨华达。”

        郭伟仔细记录着沐城的话，李光铭接着问，“那你昏过去之前，看到是谁打了你吗？”

        “是普力，杨华达家请的帮工。”

        沐城语气很笃定，“我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我看到他的鞋子了。大家在果园里干活，都是穿便宜耐磨的布鞋，只有这个普力，一直穿的是皮鞋，我不会认错。”

        沐城对普力的指认，和沐阳是一致的。

        李光铭问道，“根据之前的卷宗，你是被警察送到医院，第二天才醒来的，也就是说普力分尸的过程，你并没有看到，是吗？”

        沐城点头，“我是到接受审讯的时候，才知道杨华达确实死了，并且被分尸了。”

        李光铭翻着当年沐城接受调查时的笔录，问道，“你是以为自己意外杀了杨华达所以才认了杀人罪，这是比较合理的。那分尸的罪呢？就算你昏过去了，不确定是不是普力分的尸，但是至少能肯定这事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承认？”

        这个问题，当年调查案件的警察也觉得很奇怪，反复确认过很多次，但因为杨家人作证普力案发前两天就已经离开村子了，加上沐城自己也承认，还解释晕倒是因为分尸体力不支，所以就没往普力身上再查了。

        沐城沉默片刻才开口，“为了我的女儿。”

        沐城沧桑的眼中闪过不忍，“如果我说没有分尸，那警察肯定会接着调查，当时那个屋子里，我晕过去了，杨华达死了，普力找不到了，唯一能得到确切线索的，只有阳阳……”

        沐城抹了一把脸，“可是那时候阳阳的情况真的很不好，一直发高烧，人都烧迷糊了，除了胡话，一个字都不开口。她还那么小，又经历了这种事，我担心如果警察去找她了解情况，逼着她回忆那天的事，把孩子彻底弄垮了。所以我才想着，既然我都承认杀人了，再加一个分尸的罪，也没什么区别了，至少这样能让阳阳好好恢复。”

        这个决定有多难做，只有沐城自己知道。

        作为警察，李光铭和郭伟对沐城的这个决定不敢苟同，但作为父亲，他们却能理解。

        李光铭仔细问了沐城当年案发时的细节，但因为沐城晕过去了，所以他知道的东西，还没有沐阳知道的多。

        “你对普力这个人，印象怎么样？”

        “他不是本地人，口音比较特别，长得很高大，话很少，活干得不错。当时村子里每个果园都请了一些帮工，这些帮工关系都很好，干活吃饭都喜欢约在一起，但这个普力在隔壁住了几个月，也不见他和谁往来多一些，独来独往的。”

        李光铭接着问，“这个普力，对沐阳，或者村子里其它小女孩，妇女，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比如盯着看，跟踪之类的？”

        沐城摇头，“阳阳那时候已经去县里读书了，那个暑假回来是普力第一次见她，两人顶多是在路上碰到过几次，其他的我和小慧都没发觉有什么异常。至于村子里其他人，我也不太清楚。”

        沐城说着，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道，“对了，这个普力花生过敏，有一会我带了煮花生去果园给大家发，他没要，说过敏。有人好奇过敏什么样，他还吃了半颗，立马整个脖子就起大疙瘩，把我们吓了一跳。”

        沐城说的这个点很有价值。

        目前专案组掌握的普力的身份信息，除了遗留在案发现场的dna，就只有根据沐阳描述画出来的人像，dna库和人像库里没有找到对应的信息，由于缺乏特征，郭伟他们找人的工作一直很难推进。

        花生过敏虽然不是什么能确认身份的重要特征，但总算有了新的线索。

        “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几年前吴慧和沐阳委托律师找过你，是吗？”

        沐城点点头，“也是那时候，我才能确认，杨华达的死不是因为我推了那一把，我没有杀人。”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同意重新调查这个案子？”

        沐城低头看着灰蓝色的裤子，开口道，“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完整的知道，阳阳那天经历了什么，也才理解她为什么会得这么严重的病，病了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才走出来，能开口说话，能上学，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我不想她再回忆这件事了。”

        “早几年，阳阳病得严重，小慧带着她过得辛苦，我出去能帮忙上，照顾她们母女。可是那时候，阳阳病情好转，要读大学了，她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

        “重新扯进这件事，她们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又要被打破，要是没个结果，她们又辛苦又奔波说不定还要失望，就算真的查清楚了，我出狱了，我一个劳改犯的身份，只会拖累她们母女。再说我当年和小慧离婚，断了联系，就是怕我服刑人员的身份影响她们，阳阳这么努力，考上这么好的大学，前途一片光明，要是重新牵扯进这件事来，今后可能找不到好工作的，反正这里面的生活我也习惯了，她们母女过得好我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我仔细想了想，没同意重新调查。”

        沐城语气淡淡的，却透出一个父亲对女儿浓浓的爱。

        李光铭想起那晚上和沐阳的谈话，重重叹了一口气，“沐城，你糊涂啊！”

        沐城手放到胸口上，通红着眼睛点头，咽了好几下口水，才梗着脖子开口，“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李光铭目光坚定地看着沐城，“现在大家都在努力，这个案子既然重新调查了，那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沐城点头，手收紧几分。

        李光铭和沐城把案发当天、后续调查、审判情况、狱中经历，所有能想到的细节都确认了一遍，审问持续了快八个小时，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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