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今息身子一僵，随即慌忙低下头去：“青山，这……”

        袁青山没想到他不过是问一句，顾今息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这副娇羞之态的意思。

        顾今息见这素日里风流倜傥的榜眼大人，现在这会竟然像是个愣头青一般呆愣住，暗骂一声流年不利，只能咬牙将那套羞于出口的托词说了出来。

        “青山，我……我毕竟是女人啊，男女有别，有些时候……怎么能让你看见呢？”

        顾今息说得含含糊糊，可这暗示性十足的话语配上那副不胜娇羞的样子，若是袁青山还不明白，那就真是妄为这二十多年的男人了！

        袁青山明白过来，顿时脸上也是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道：“抱歉，我……我已经习惯了把你当成男子，一时间没想到……以后我会注意的！”

        顾今息听着这话，是真的脸红到了耳根，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说到底，她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子，让她对着昔日的好兄弟谈论这些闺阁之事，还当真是……怪异的很！

        袁青山轻咳一声，掩唇道：“既然这样，那……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转身离去之时，微作停顿，想了想最终还是嘱咐了一句，“今息，你自己独居小院儿，一定要小心！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只管来找我，我会安排人守在院外，你不必担心！”

        顾今息一怔，他的意思，是要派人守住小院儿了？

        想到这场景，顾今息不由想起八王府中那终日里在暗中守护着院落的皇家护卫，进而想到这些护卫的主人，一时间竟是有些走神……

        那么，如今轮到袁青山这儿，这些安排过来的人，到底是来保护自己的，还是来监视自己的？

        顾今息轻叹，垂眸，无论是哪一样，如今她的身份不过是个被送来任人赏玩的“礼物”而已，恐怕都没有拒绝的资本！

        “嗯，我知道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袁青山见顾今息态度还不是太反感，心中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告辞后，向着院外走去。

        顾今息在身后看着袁青山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一时间竟然升起几分萧瑟之感，竟是控制不住地出声，叫住了袁青山。

        袁青山有些意外地回头，见灯影婆娑下的顾今息，显得几分清姣，几分迷离，出口的声线不由地得带上了一丝喑哑的味道：“什么事？”

        顾今息张了张口，却忽然发现自己满腔的话语不知道该如何诉说，最终只能轻声地道：“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吧？无论发生什么事！”

        袁青山从未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种场景下，被眼前的这个人问到这个问题……

        永远……

        他不知道永远有多远，但那日长街之上慕云霄拼死上前，想要救出即将丧命马蹄之下的自己的那一刻起，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

        袁青山眼睑微垂，挡住眸中的神色，声音纵然是有些沙哑，但也丝毫不损其中的坚定不悔之意：“会的！你，我，还有云霄，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兄弟！永远……”

        顾今息闻言，心中猛地一颤，竟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之感，只顾得狠命地点头。

        见顾今息这般情态，袁青山也感到喉头一阵皱缩，竟然第一次有了些涕泪的冲动。

        袁青山忙回过头去，扔下一句告辞，匆忙离开了院子，脚下的步子较之方才的有条不紊，已经失了冷静而多了几分凌乱。

        远远望着那道身形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顾今息才猛然觉得脸上一凉，有些茫然地伸手触摸上自己的脸庞，原来竟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正在顾今息怅然若失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悠然长叹。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一紧，被一股力道带着不由自主地转身，跌入了一个温暖而宽厚的怀抱之中。

        顾今息身子一僵，鼻息间萦绕的淡淡龙涎香气息，已经让她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下意识地就要挣扎着出来。

        见顾今息挣扎，原本只是松松揽住她的手臂骤然收紧，不容抵抗地将她压在自己的胸口上。

        未及顾今息反应，却感觉到身前的胸口一阵震动，那道已经熟悉到骨子里的低沉声音传来：“别怕，有我在！”

        顾今息闻言，身子猛地绷紧了，闷闷地声音从胸膛一直传到了殷逸的耳中：“我才不怕，不用你假惺惺！”

        顾今息说出这话的时候，已经合上了眼睛，做好了被殷逸一把摔出去的准备。

        她宁愿被伤得粉身碎骨，也不愿意再迷失于这一时的假象！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头顶上方传来的，竟会是温和的触摸和殷逸那低沉中带着丝丝温柔笑意的声音。

        “乖，别这样对自己！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有任何的掩饰，因为我都能看穿；也不必有任何的顾虑，因为我都会为你解决……你可以放肆地哭，放肆地发泄，我保证，不会有旁人知道……”

        抛却了那孤家寡人的称呼，语气间便少了几分强势疏离，而那轻柔到了极致的语气，甚至是让殷逸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此温柔地对着一个女人，不带任何的利益色彩，抛开所有的礼教家国的束缚。

        抱她，单单是因为自己想要抱她；安慰她，单单是因为自己想要安慰她……

        也许一般人终其一生也不会明白，这样随心所欲的时刻，对于一个自小身负家国重担的帝王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奢侈。

        但是……

        殷逸垂眸，看着自己怀中柔弱的人儿，眸中几分怜惜，几分愧疚。

        但如果是为了她，这一刻如梦境般的贪欢，还是可以被允许的吧？只要一刻，一刻就好……

        顾今息似乎是感念到了殷逸的心思，抑或是为他的话语而动摇，周身似是无力地放松了下来，放纵地将自己整个人埋入殷逸的怀抱之中。

        殷逸感受着顾今息的变化，更加怜惜地抱紧了怀中的人儿。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自己都会陪在她的身旁。

        天知道他多想大声告诉她，在他的身边，她不需要有任何的隐藏，只需要放肆做自己就好，无论做了什么，永远都有自己当她的后盾……

        可是……

        殷逸有些痛苦地阖上了眸子，可是，他不能！

        如今家国罹难，东离已经是内忧外患齐发，一个不慎，就会终结在他的手中！

        他自小受到的教育和那深深扎根在骨血中的责任感，让他面对如此千疮百孔的东离之时已经暗中下了决定，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都要守护住这个国家。

        哪怕……哪怕是要在自己的心上剜肉！

        如今片刻的贪欢，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美梦般的奢望，又怎敢奢求其他呢？

        那一夜，顾今息从最初的悠悠啜泣，到最终情绪全线崩溃的嚎啕大哭，似乎是要将这些日子的委屈一次性诉尽一般。

        而殷逸也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任由顾今息放肆的宣泄。

        直到最后的最后，顾今息抽抽噎噎地哭得睡了过去，殷逸这才扣住她的肩膀，缓缓将她移开，看着那张被泪水冲洗地通红的小脸儿，不由心头一动，轻轻地在顾今息的脸颊落下一吻。

        将顾今息打横抱起，轻柔地放在床榻之上，殷逸刚给顾今息盖好被子，却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动作及不可见地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似乎，自己已经在无知无觉之中，做这个动作做了许多遍了吧……

        殷逸有些好笑地为顾今息掖好被角，点了点她的鼻头，轻声道：“这普天之下，能够劳动朕伺候的，也就只有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了吧……”

        顾今息似乎是在睡梦中感到了鼻子上的不对劲儿，微微皱了皱鼻子，赌气一般地将头偏向一旁。

        殷逸见她睡梦中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要伸手逗弄她一番，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

        “主子，时辰不早了……”

        晓春说出这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迁怒的准备。

        这一半天的时间，他已经明里暗里提醒了主子多次，可主子却是完全当做没有看到一般，完全将他忽略了去。

        方才顾姑娘情绪激动，他也不敢贸然出声，可如今人也看了，安慰也安慰了，若是再逗留下去，恐怕八王府和宫里两边儿都交代不过去了！

        殷逸闻言，眸色一颤，似是刚从梦境中惊醒一般。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容颜，伸出去的手却失去了触碰的勇气，最终还是颓然地收了回来。

        凝视着顾今息的容颜片刻，殷逸长叹一口气。

        晓春的顾虑，他心里清楚的很，他今日在这里耽搁的功夫，确实已经够久的了！

        这场美梦，也到了该梦醒的时候了……

        殷逸合上眸子，将所有的情绪都压回心底深处，再睁开时，已经没了丝毫的柔情，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冰冷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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