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会意,当即上前一步,一挥手中的拂尘,尖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微臣有本奏!”
李公公的话音才落下,柳令春便横跨一步,躬身回话道。
见柳令春这么痛快地站出来,无论是上座的殷逸还是殿下的群臣皆是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尤其是那些原本打好了精彩绝伦的腹稿,就等着到时毫不留情地逼柳令春出面,以此出了心中这一口恶气的大臣们,此时更被噎得一滞,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柳令春垂首,掩盖住自己的眼神。
反正早晚都是要站出来说话的,与其被人挤兑之后再站出来,还不如自己主动一些。
这笔账,他还是算得过来的!
殷逸的眸光落在柳令春的身上,沉声道:“准!”
既然柳令春自己站出来,那也好,就让他看看,他是缘何才有的这份自信!
得了殷逸准奏的命令,柳令春深吸了一口气,当即躬身道:“启禀陛下,微臣与袁大人、慕大人令受皇命,追查顾今息的下落,已于昨日不负圣明,将顾今息找到!”
柳令春的话落下,殷逸心中一直隐隐悬着的那一块石头,这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放了下来。
微微压抑了一番自己的心绪,殷逸沉声道:“既然如此,怎么还不将人带上殿来?”
昨日晓春汇报顾今息已经没有大碍,只需静养就是了,那么今日这一场朝会,她只怕是逃不过去了!
柳令春并未急着将顾今息带上来,反而躬身道:“启禀陛下,顾大人这些日子在戎狄人的手中几经磨难,身体备受创伤,所幸经过这短暂的休养,已经暂且调养了过来,今日刚恢复神智。还请陛下体恤,允许顾大人免去君臣之礼!”
“不可!”还未等皇帝发话,一旁的御史大夫已经按捺不住,出言阻止,“简直是荒谬!礼不可废,更何况是朝堂之上,君臣之礼,不可!绝对不可!”
“自古法理之外尚有人情,顾大人不过是因为身体不适,又必须要出面对质,才会出此下策。若是御史大人您当真要坚持法理不可废,那么,也只能请陛下恕罪,顾大人恐怕暂时无法出面对质了!”
袁青山出列道,用御史大夫自己的话将他堵得严严实实,无话可说。
想要对质,就不用在乎这些虚礼,若他始终不肯妥协,那也好办,顾今息就算是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晕过去,根本问不出什么,那还是索性不要麻烦了!
御史大夫脸色难看,半晌接不上话。
殷逸见这般情景,心中又着实是记挂着顾今息,便开口道:“袁爱卿说的有道理,就免了她的礼,宣召吧。”
殷逸一锤定音,李公公一挥手中的拂尘,道:“宣,顾今息觐见!”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皆是放在大殿门外,等着那个传奇的人物出现……
蓦然,众人眼神一晃,似乎是隐约见到一道身形出现在大殿门口,一步一步,逆着光向着大殿内走来,似是整片天地都为她黯然了一般。
这般景象之中,虽然还没有看清人影,但众人不由地都屏住了呼吸,眼神凝聚在那人的身上,随着她一步步移到殿内。
顾今息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心中只记着柳令春的嘱托,并没有为身旁的事物所动,只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做虚无,兀自迈步,直至行至大殿中央,这才停住脚步。
“臣,顾今息,拜见圣上!”
顾今息一掀衣袍,朗声朝贺一声,恭然拜下。
行至之间,没有丝毫的凝滞,反而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若是不知情者绝计看不出,她此时竟然是以一介女子之身立于这威严朝堂之上,更遑论还是处于千夫所指的境地!
单单是这份处变不惊的气度,就让注视着她的众臣心中暗自一惊。
殷逸看着那低俯在地上的身影,眸中猛地一颤。
她,真的平安无事!
这就好,没事儿就好……
殷逸微微阖上眸子,尽力掩饰自己的心疼和感伤,挥手道:“起吧,来人,赐座!”
“皇上……”
御史大夫眉头一皱,上前就要再进言。
就算是不拘于礼法,但顾今息毕竟是有罪之身,免了她跪着回话就是大恩,怎么能在这金銮殿上和皇帝陛下平起平坐?
“行了!”殷逸皱眉,直接打断了御史大夫的话,“你也不要太过死脑筋!朕也不过是为了审理之便而已。既然已经免了礼法,还差这点儿吗?”
皇上开了金口,就算是御史大夫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应是。
顾今息道了声谢,在内侍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主动开口:“陛下,微臣自知有罪,欺瞒圣上,但实在是事出有因,陛下容禀。”
顾今息这一开口,众人才注意到,自从方才顾今息入殿开始,便是一直以“微臣”自居,身上所穿着的,也正是当初的官服。
此时的顾今息,一身男装打扮,看来丰神俊朗,恰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女气。
若不是之前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见识过她身为秦青的清丽妖媚,谁又能相信,这样的一个文弱书生会是那个艳冠群芳的京城名妓?
众人之中皆是一片唏嘘之声,顾今息却是置若罔闻,只是凝视着上座的殷逸,等着他的答复。
殷逸见顾今息的目光执着中带着坚毅,显然当真是准备当堂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代出来,与这群执着于“规矩”二字的老顽固好好地纷争一场。
殷逸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应了下来。
“准!”
顾今息暗中松了一口气,暗自掩饰住自己沁满了冷汗的掌心。
自从那日宫中一别,再见便是如此场景,她是九死一生,而他,却恰恰是这生死的裁判者!
人生的际遇,竟然能够巧妙到如此的境地……
顾今息心里轻叹一声,今日无论如何,就算是为了她这条小命儿,为了仍旧在家中殷切盼望着自己的父母,她,也非争不可!
暗中与柳令春对视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顾今息心领神会,这才稳下心神,开口道:“陛下,微臣之所以女扮男装参加科举,之后又恢复女装身份潜入八王府,所作所为,无非就是为了三个字--忠、孝、义!”
“一派胡言!”顾今息话音刚落,身后已经有人站出来嘲讽,“你莫非是疯了不成?分明是欺君罔上,目无法纪,竟也能让你说成如此大义之举,你当圣上和我们这满朝文武都是傻子不成?”
顾今息早就已经料到这些人不会安安静静地听完,此时也不恼怒,只等着上座之人发话。
果然,此人话刚一说完,殷逸便沉声喝道:“都住嘴!朝堂之上如此,成何体统!先让她把话说完!”
殷逸这话,偏袒的意味已经是昭然了。
之前柳令春等人争辩的时候,他倒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怎的轮到顾今息这儿,就成了不成体统了?
众人心中各自猜度着殷逸的心思,难不成,皇上竟然是站在顾今息这一边的不成?
这个想法一出,原本还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为八王爷谋得一线生机的几人,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那出言的官员就算是再不甘愿,也还不敢在这个时候明目张胆地对上殷逸,只讪讪地住了口。
顾今息暗中瞥了眼殷逸的神色,随即垂眸,继续自己方才的话。
“陛下,各位大人,正如诸位所知道的,今息本是一介女儿身,本该熟知女规女戒,三从四德,及笄、出嫁、侍奉公婆、教养子女,了此一生……”
顾今息的语气中似是有些感慨之意,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的人生,虽说是平淡,但最少不会有什么危险,天大的烦恼也不过是茶米油盐酱醋茶。若是可以,我也不是不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只是……”
“天不从人愿,家传珍宝白玉宫殿被贪官据为己有,并作为贡品上交给陛下!这白玉宫殿虽说不上是什么绝世珍宝,却是祖宗传下来的,哪能随意丢失?眼看双亲日日担忧,夜不能寐,我身为家中独女,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顾今息话语一顿,似是想到了那时做下的艰难抉择,此时说来,喉口之间仍是有些艰涩之感。
“无奈之下,我只得出此下策,瞒着父母,女扮男装,参加乡试,一步一步考到了这金銮大殿之上。究其所为,不过是一个‘孝’字而已!”
顾今息话语一顿,柳令春当即上前,附和道:“陛下,古有女将木兰代父从军之事,今有顾大人为父科考,微臣以为,就这一个‘孝’字,顾大人当之无愧!”
“臣附议!”
素日里与顾今息交好的几位大臣此时看准时机,纷纷出列道。
御史大夫虽然想要反驳,但是柳令春抬出了古时的女中豪杰,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这接下来的“忠”、“义”二字,且看她如何巧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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