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后,周以担心有什么恐怖的场面吓到她,所以让服务员去一边躲着,他自己上前查看。
周以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连喘气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露出来的那双脚,耳朵像毛驴似的竖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那双脚穿着白色运动鞋,鞋尖朝上,尺码应该是男生的,看起来有些眼熟。
正当周以回想着在哪里见过时,忽然,那双脚动了一下!
周以猛地愣在原地,以为自己神经太紧张,眼花看错了,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那两只脚其中的一只忽然往水泥墙后面缩了回去!
然后是第二只脚。
就好像水泥墙后面还藏着个人,而这个人正在把尸体往里拖。
担心凶手继续残害被害者,周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将刚才的恐惧悉数抛到脑后直接冲了上去。
在周以转过水泥墙的那一瞬间,水泥墙背后忽然迎上来一张人脸!
打了个照面的两人双双发出尖叫,周以毕竟当了几年的警察,面对犯人的突然袭击时基本的条件反射还是有的,所以周以嘴和下肢都没闲着,他一边尖叫着,一边抬腿就是一脚,将那人踹倒在地。
他这才看清了,原来对方是他一直在找的欧阳。
欧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黄历上肯定写着他今日出门诸事不顺,要倒大霉。
他上完厕所出来时正好跟检查隔间的周以错过,打他的电话也显示占线。
以为他发现什么有用线索先走了,所以欧阳在农家乐里到处找他,有几次明明听到他的声音了,可是就是找不见人。
兜兜转转之中欧阳迷路了,阴差阳错下走到了这里,发现这间养猪场。
本想找饲养员带他出去,可是进了猪圈才发现里面根本就没人。
周以骂骂咧咧地上前把欧阳拉起来,
“那你躺在猪圈里干什么?困了?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都不认床的!”
一想起他晕倒之前的事,欧阳脸上的表情瞬间惊恐。
“不是,白天在机场追逐犯人的时候,我的隐形眼镜不小心被我揉掉了。我顺着猪圈寻找工作人员的时候,不小心就看到……看到……”
欧阳忽然结巴起来,周以没耐心地催促道:“看到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看到杀人现场了?可是我们刚才喂猪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
欧阳费力地咽了咽口水,缓缓抬起手来指着周以身后。
“不是哥们儿,这大半夜的你别吓我啊!我后面有什么?不会站了个人吧?”
话音未落,一声女人的惨叫在周以身后响起。
周以机械般地转过头,他身后的确有个人,是刚才躲起来的服务员。
不知道那名服务员看到了什么东西,竟然吓得抱住头蹲在了猪圈门口瑟瑟发抖。
“怎么了?你别怕,这就是我的朋友,是好人。”
周以还以为是突然出现的欧阳吓到她了,所以连忙跑到她身边蹲下,轻拍着她的背。
服务员却摇了摇头,伸出纤细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猪圈里。
周以顺着她的指点抬头望了过去,顿时也吓愣了。
劣质的猪圈门是用铁栅栏简单围起来的,漆黑的铁栅栏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暗红色铁锈。
透过铁栅栏的缝隙往里头看,这个猪圈里一共养着三头猪,其中两头在猪食槽里吃饲料,离门口最近的一头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幽幽地盯着几人。
最关键的是,它长长的猪拱嘴里叼着一样东西。
一只人脚!
猪吃人了!
有人死在猪圈里,被猪吃了!
早听说猪是杂食性动物,它会吃掉摆在它面前的所有东西,只要那东西能吃,并且摆放的时间够长,猪都能连骨头都不剩下的吃掉它。
周以和欧阳连忙翻进猪圈控制住那头吃人的猪,用力掰开它的嘴。
猪圈里发出凄惨的嚎叫声,那头猪的体型太大,一身的蛮力,在猪圈里横冲直撞,甚至主动攻击欧阳和周以。
好在它嘴里的东西被欧阳抢了出来,可惜只剩下了半只脚掌。
那半只脚掌血肉模糊,仅剩的两根脚趾上涂着雾霾蓝的指甲油。
整团肉上满是粘腻的猪口水和啃咬咀嚼痕迹,截断的地方白骨外露,皮肤支离破碎,连接着被拉长的一丝一丝的碎肉和很多青筋血管往下垂着,一看就是被几头猪在争抢中活生生撕裂成这样的。
只是不知道那名女生是还在活着的时候被猪残忍分食,还是死后遭遇这一切的。
可无论是哪种结果,对死者来说都是极大的残忍。
谁能想到,曾经活蹦乱跳、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最后的下场会落到这肮脏的猪圈里,被几头猪咬着拖拽、撕扯、分食……白花花的身体被猪撕得七零八碎,还被猪拱来拱去,在被粪水浸泡的稻草里来回踩踏蹂躏,最后嚼碎了吞进猪肚子里,化为猪粪拉了出来,死无全尸,死无对证。
周以眼眶湿润,红着眼猛踹那几头猪。
尖锐刺耳的猪叫声吵得欧阳一阵阵头晕,他扶着水泥墙干呕了一会儿,强忍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不适打开书包,拿出一个证物袋把脚掌密封起来。
“报警……”欧阳支撑着墙头晕目眩地拉过对猪泄愤的周以:“它是畜牲,你跟畜牲较什么劲?有罪的是人,我们得去把犯人抓起来。”
周以甩开他的手,抹了把被猪尾巴甩的一脸的猪粪。
他气不过,但也听欧阳的劝停了手。
周以这个人说来奇怪,说他爱女吧,他又伤了那么多女孩的心。可是说他不爱女吧,他每次又会为女孩们的遭遇痛彻心扉。
那三头猪被他打得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地挤在猪圈角落里发抖,有一头猪翘着尾巴,连屎都吓出来了。
“我已经叫师哥他们过来了,估计快到了……只是……只是不知道这个案子是不是李清妍那个……”
从猪圈里出来,相对冷静的欧阳询问一旁被吓得脸色煞白的服务员。
“这座养猪场里有监控吗?或者是来养猪场的路上有没有监控设备?”
服务员愣愣地摇了摇头。
其实光看养猪场里里外外的破旧程度就知道老板肯定舍不得在这里花钱安装监控,就连喂养这些土猪的工作都是服务员们额外付出的劳动,再看喂猪的饲料……
欧阳本想着这么恶劣的养殖环境下,喂猪的饲料能是什么好东西?最多也就是农家乐里客人们吃剩的饭菜拿来喂猪,可是往猪食槽里一看,欧阳顿时呆住了。
喂猪的饲料不仅不是剩菜泔水,反而是精细的白面粉和点心、蛋糕。
看那些糕点的模样并不便宜,普通人估计都吃不上几次,更别说当饭吃,可是他们竟然拿来喂猪!
一个月才两千五的欧阳不禁感叹道:“你们这的猪条件挺好啊,都吃上蛋糕了……在哪儿排队报名?”
服务员寡白的脸终于被欧阳逗得露出一抹微笑,她解释说,农家乐跟很多蛋糕店有合作,老板向蛋糕店订货,蛋糕店也可以自己把蛋糕拿来在农家乐里卖,可是要把废弃的蛋糕材料送给老板用来喂猪。
周以疑惑道:“蛋糕店哪儿有那么多不要的材料?光靠蛋糕店不要的垃圾养不活这么多猪吧,可是又看这些猪吃得个个白白胖胖的……”
服务员:“你不要小瞧饲料这笔钱,这么多头猪一天得投入几十块钱,有了蛋糕店的供给就能省下不少钱。而且那些蛋糕店不要的面粉、没做好的胚子、卖不掉的蛋糕多得是,每天一下班就见他们大包大包的往外扔。”
“这些人也真可恶,宁愿浪费粮食也不愿把蛋糕分给吃不上饭的穷人。要不是跟农家乐有合作,那些蛋糕和糕点就全都进垃圾桶了。”
“这就是现实版「何不食肉糜」,”欧阳苦笑道:“有钱人是看不见底层人的艰苦的,他们在高楼上站得久了就以为自己原本就高高在上,于是傲慢地看着高山。”
“你知道都有哪些蛋糕店跟农家乐合作吗?”
服务员摇了头:“我就是山里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谈生意这种大事都得老板出马,我这种小员工怎么会知道?”
周以又问:“那你知道你们老板是谁,叫什么吗?”
服务员想了想,
“老板叫什么我倒是不清楚,只记得他的身体不太好,每次出来都拿着一块手帕。我想现在连我们山里人都是用纸巾了,没想到他一个这么有钱的大老板,擦嘴擤鼻涕反而用一块皱巴巴的手帕,就觉得挺新奇的,只记住了这个。”
“手帕?”欧阳疑惑地挠了挠头:“是什么样子的手帕?”
“蓝色的,上面绣着花的。”
周以:“你们老板是不是经常戴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
“是啊,你怎么知道?”
周以和欧阳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出彼此的想法一样,于是相视而笑。
他当然知道。
因为那个人跟他们挺熟的,甚至几个小时前刚见过。
黄业平,他虽然讲了那么多故事想把自己置身事外,可实际上,无论他怎么费尽心机都没办法把他从这件事情里面摘出去。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有因必有果”,所有的事情只要下场参与了就必定无法独善其身,用饭圈的话术来说就是“下场无路人”,他装得再怎么像,再怎么无辜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没有人能逃脱过法律的制裁,也没有人能躲过良心和天道正义的谴责。
黄业平口口声声说派去杀害李清妍的凶手没有杀到人,他们欺骗了他,也不知道被杀害的人是谁,他那天晚上从来没去过机场……
可事实上,事情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最开始,犯罪的嫌疑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案子里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一个个箭头为困在混沌里的警察指明了幕后黑手,一个就站在大家视线里,却躲在真相背后暗暗操控着一切发展的罪犯。
“黄业平怎么样了?”欧阳问。
周以不屑冷哼:“他只是伤到了手,又不是死了,王组长等他包扎好后就把他抓回去了,想提审随时都能提审,咱们回去就弄他!”
欧阳点了点头。
突然,欧阳眼角的余光一凝。
“谁?!”
欧阳和周以追到门口往外张望,可是外面一片寂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周以松了口气,推了欧阳一把抱怨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我一天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我师哥说你当警察是为了寻找刺激,嗯,确实,跟你在一起办案是挺刺激的,简直「处处有惊喜」呀!”
“不是,”欧阳无语道:“我刚才真的看到有个人影站在门口,我一抬头唰的一下就不见了!”
周以不信,还嘲笑地去翻欧阳的眼皮:“哎呦我的妈呀,「千里眼」啊!您老这近视又加色盲的「千里眼」可了不得!没人都能看到有人了!”
“那是你,你有「阴阳眼」,周大神棍!还有我这不是色盲,是有色眼镜!”
两人互相阴阳怪气地走进养猪场,想让服务员把门锁上保护现场等李为他们过来。
忽然,周以的脚步停住,原本跟欧阳耍嘴皮子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察觉到他表情变化的欧阳也猛地随他停住,保持着抬脚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咋了?下面有地雷?”
周以把欧阳一把拽了回来,满脸不可思议地指了指地面。
欧阳陪他一起蹲下,只见周以神情严肃地看着地面一言不发,欧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又看都没发现什么端倪。
“周以,地上什么都没有啊,你在看什么?”欧阳不解地问道。
周以却摇了摇头,伸手指着地面上的一个地方。
“注意看这里,看到了吗!这里有一个脚印!刚才都没有的!”
在周以的指点下欧阳终于注意到了那个脚印,不过他并不在意,毕竟养猪场再怎么隐蔽也有人进出,在地面上留下脚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脚印而已有什么稀奇的,也许是你们进来的时候踩上的呢?”
周以又摇头:“这些沙土是我进来之后随手洒在地上的,服务员姐姐走在我前面,她没踩过,我能确定我当时也没踩过,而且之后也没人再进来……那这个留在沙土上的脚印会是谁的呢?”
周以越说越玄乎,欧阳只觉得毛骨悚然。加上他之前看到的站在门口一直偷窥他们的那个人影,欧阳和周以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对方眼睛里的恐惧。
也许在他们发现尸块的时候,在他们说出凶手名字的时候,一直有个人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本案的凶手,黄业平花钱雇来的杀人犯。
否则他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能让警察发现他?为什么要站在门口一直不说话地看着他们?
“如果不是见鬼了,那就肯定是……”欧阳紧张地抓紧了书包带。
书包里背着的残肢感觉沉甸甸的,尤其是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惊悚时候,他感觉肩上的书包带子越来越勒,背后的书包越来越重,就好像背着一座大山,也像是有一个人坐在他背上。
周以接话道:“那就肯定是凶手回来了……”
“可是我们追出去的时候没看到人,凶手会跑去哪里呢?他要是往路上跑我们肯定能看见他的背影,或者听见跑步声,可是都没有……说明……”
“凶手躲起来了!!!”
欧阳话音刚落,养猪场里的灯瞬间熄灭,三人顿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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