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凶手本人的自述更有说服力了。

        陆湘觉得哪怕是在国土安全局就职的老师，也无法反驳如此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但问题在于，宋岚刚才和她一直都在巴士上哪也没去，难不成他还有顺风耳不成？

        不仅如此，这只呆呆鸟还准确地说出了本杰明-阿贝勒在过去十几分钟之内的动向，其中也包括了他乔装医务人员，潜伏进齐芸病房的全过程。

        而就在他们谈话期间，本杰明整个人都因为完成了这项使命而嗨了起来，走在街上步履如风，活脱脱地像是刚刚中了1000万瓦的大奖。

        他之所以这么高兴的原因在于，本杰明认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异常案件调查的人就算想破了脑袋，都不可能想到他们把齐芸转变成了爆炸物，就算他们派出最精锐的小队，都不可能查到爆炸物的下落。

        一想到几个小时之后，这场由他策划的恐怖袭击将会轰动整个联合政府，所有人对于灵能力者的仇恨都会因这次的爆炸案被调动起来，他就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尽管陆湘没能看到本杰明此刻具体的模样，却已经能通过宋岚的描述，替他感受到了尴尬。

        如果把这两段视频剪辑后发布到社交媒体上，本杰明先生恐怕会在一个小时之内成为联合政府指定认证的小丑。

        万恶的呆呆鸟！

        就这么硬生生把一个拥有远大志向，想要掀起一场变革的野心家变成了一个喜剧式的人物。

        “你究竟是怎么听见的？”

        她好奇地问道。

        “答案就在于干扰型灵能，曾经有一位灵能力高手告诉我，干扰型灵能可以用来探测。”

        “灵能力高手？”

        陆湘愣了愣，她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狠角色才能被宋岚称之为“高手”。

        宋岚也没有卖关子，他很快便揭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没错，她就是反抗军的高级干部雪之魔女艾希女士，当时在十七区西郊监狱的时候，我还交了50瓦的学费。”

        “……雪之魔女，艾希。”

        陆湘有些无语了。

        后来在十四中立国的时候，她也见过对方，留给她最深的印象就是皮肤白且胸大，而且似乎是由于能力的缘故，让她一点都不怕冷，出席宴会时的衣服显得格外轻薄，是那个时期值得警惕的对象。

        只是她没想到宋岚和她在西郊监狱时还发生过一场50瓦的交易。

        这个名字从宋岚嘴里说出来总让她觉得有些古怪。

        感觉就像是游戏里的最终反派自豪地声称从新手村门口的野怪那里学来了一项技能。

        “别小看反抗军，他们对于灵能的研究颇有建树，联合政府的灵能力者大多太过执着于能力本身，而缺少了对于灵能用途的开发。”

        宋岚说道。

        至于干扰型灵能所能探测的范围，根据他的实际体验是和灵能强度所挂钩。

        也就是说只要他愿意……

        大概能实时观察到此时此刻北极熊的日常生活。

        但是这个技能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弊端，那些他并不想知道的消息，也会因为能力过于广阔的范围，一并被他的大脑接收。

        教会对此曾有描述，教徒们认为他们所信奉的神灵能够通晓一切，知道他们现在以及曾经做过的一切，信徒们认为这全知全能代表着至少无上的能力，但宋岚却不得不站出来纠正这个想法。

        根本没有人想要全知全能，他对于各位电脑里的聊天记录，以及下班回家后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之后的行为并不感兴趣。

        “你还看见什么了？”

        陆湘向来观察敏锐，她发现当宋岚说起这个话题时脸都白了，这似乎勾起了他并不美好的回忆。

        “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宋岚心有余悸，他早就听说过核心城市的人都开放，私生活极为混乱，就在刚才，他充分地感知到了这些人的关系混乱到了什么地步，甚至还出现了一些让他不敢细想的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干扰型灵能如此好用，却一直被他封存的原因所在。

        不，他对于窥探别人的隐私没有兴趣。

        而现在，宋岚需要一段时间放空自己的大脑，把那些污染源丢出去。

        陆湘为宋岚找了出位置，扶着他坐下后便开始编辑起了即将发送给《危险预防》课程老师的短信。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年头至少国土安全局还有不少人是办实事的。

        以她对老师的了解，哪怕消息的来源不明，为了避免恶性事件的发生，他也会介入调查。

        消息匿名发送后，她果然在不到十秒时间里收到了三条追问，不过陆湘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再进行回复。

        她思考起了关于齐芸的事。

        倒退的时间能让他们了解到过去都发生过什么，而此刻呈现在她眼前的，就是上层世界陷落后所产生的影响，这一切都如此真实地展示在了她的眼前。

        失去了能量源头的信徒们忘却了自己曾经的身份，产生了强烈的“戒断反应”。

        在未来的三年时间里，这造就了无数悲剧，而齐河他们只是其中之一，他比其他人幸运的是得到了一次改写过去的机会。

        可正如宋岚提到的蝴蝶效应，对于过去的改写势必会牵连到更多的人。

        在“正确的时间线”里，本杰明并没有与Rt1合作，也没有在皇家玛格丽酒店邂逅安格雷，更没有发动“人工智能叛乱”造成了大量伤亡。

        这将他们之间的遭遇提前到了现在。

        她忽然问道，“莫非这就是时间的规则？为了救下一个人，往往需要牺牲更多人？”

        这场行动本身，便可以视为一场相隔了若干年，对于齐芸的营救行动。

        “这和齐河无关，准确地来说，只要将相同的一天重复进行一次，每一次都会得出不同的结果。”

        “这岂不是违背了命运论？你之前不是还说过，如果想要改写一个人的命运往往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么？”

        “没错，这就是命运希望你产生的认知。”

        宋岚不置可否，“这就是上层世界的预言所展示的内容，这个谎言之所以能一直持续下去，是因为没有人能验证预言的真伪，这其实一个巧妙的障眼法，预言给出的是一个确定的片段，只要它极力将预兆中的画面转变为现实，人们就会信以为真。”

        “你是想说，你的诈骗技术是和‘命运’学的？”

        “我只是看见了预言之外的地方。”

        在预言之外的地方，李二狗和王大麻子会在同一天以不同的方式经历死去活来的轮回，但实际上并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人关注他们的死活，恐怕也就只有宋岚这样的“休闲主义者”会注意到周遭无名氏们的生活轨迹。

        “所以你可以相信我，摸鱼才是应对这个变化多端世界的最好方式。”

        这是他通过无数次观察后得出的结论。

        人是永远都救不完的，将拯救他们作为事业的人，迟早会过劳死，只要不去关注周遭变化，崇尚像植物一般有规律的平静人生，就能让自己的内心一直保持平静——这便是宋岚总结出的快乐与长寿的秘诀，并数年如一日地履行着这个理论。

        他根本懒得把自己发现的真相告诉其他人，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是个世界上最困难的事之一，那只会引发不必要的争执。

        “可是如果命运重新掌控了这个世界，你摸鱼的好日子也就要到头了吧？”

        上层世界的覆灭已经证明了哪怕宋岚只是在花园里躺着不想找任何人的麻烦，麻烦最后也会找上他，而在那之后，以Rt1为领导的组织也依旧将“打败宋岚”作为努力的方向。

        可以预见的是，迟早有一天，相同的情况会重新在联合政府上演一次。

        倘若这次的代价是以联合政府的毁灭为结局，那么到时候宋岚就再也没有其他去处了。

        这倒是印证了那句经典的台词。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哪怕怠惰如呆呆鸟也不得不展开了行动。

        “如果非要选的话，我觉得勇者这个职业很不错。”

        宋岚仰头看着逐渐黯淡下来的天空。

        “勇者？据我所知，勇者可是很累的。”

        陆湘也看过一些以魔王、勇者为题材的作品，在收看完《海绵宝宝》全集之后，她也了不少能够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为了击败魔王和它手下的爪牙，勇者在踏上旅途之后，必须展开常人难以忍受的修行，不仅如此，他们还会在旅途过程中承受比其他人更多的悲伤。”

        “比如？”

        “比如为了引出新的强敌，身边同伴遭遇重伤，青梅竹马被邪恶的敌人掳走，敬仰的师父遭遇埋伏，拼死带回了关于敌人的情报。”

        至少她所了解的勇士生活不适合宋岚，这只呆呆鸟对于悲伤的抗性非常糟糕，这可能也是它会在无形中把自己所遇到的人都朝着搞笑角色转变的原因所在。

        或许只有在那些以搞笑为核心的作品中，可以不必经历那些悲伤的经历，也可以不必冷不丁地就被编剧或作者发刀。

        “不对，这些都不是勇者必须的经历，我们只需要拿捏住勇者这一身份的核心就足够了。”

        “核心？”

        “那就是打败魔王的这一目标。”

        勇者的使命就是击败最终的反派，只要实现了这一目标，即使该勇者平时做出了跑进村民家里翻箱倒柜的强盗行为也都是能够被原谅的。

        而且相较之下，他的行为要比入室抢劫好多了，他只不过是当了可耻的薪水小偷，从来没有做出过剥削穷苦大众的行为。

        这是一项简单的差事。

        比起振兴经济、打击犯罪、提升就业率要简单多了。

        “用更简单的理论来说，我根本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也不需要知道这里是哪，我只知道我要把魔王给打趴下。”

        这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命运”复苏的周期二十多年一次，也就是说他只需要把对方打趴下一次，就能平静地生活二十年。

        “可是我怎么总觉得你才更像是大魔王？”

        陆湘将信将疑。

        为了实现“打败宋岚”这一理想，而躲藏于暗处，二十多年如一日地努力着，一点点试图理解宋岚的能力，一步一个脚印地完成突破……

        这个过程才更像是勇者的经历。

        而魔王则只需要安逸地待在城堡里，等待准备万全的勇者上门来挑战自己。

        “你这是明显的刻板印象。”宋岚纠正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修行？”

        “可是你之前不止一次说过你从来都不修行。”

        别说艰苦的修行，她平时让宋岚下楼和她一起跑步，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样，她实在很难想象宋岚为了击败某人而拼命修行的样子。

        仔细想来，他强大的方式完全符合作品中对于大魔王的定义。

        不需要铺垫与修行，随着剧情的发展，便会自动展示出那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力量，也从不会有人质疑魔王为什么会如此强大。

        每次到了必要的时候，宋岚就会跳过修行的阶段，突然多出来一项不可思议的新技能。

        即使一直与宋岚朝夕相处，几乎快要完成了《呆呆鸟观察日记》的陆湘，也无法解释宋岚强大的原因。

        她可以担保宋岚绝对不是那种嘴上说着不学习，其实回到家里学的比谁都刻苦的尖子生，当他说要睡觉的时候，就真的会去睡觉。

        假设他真的是大魔王……

        那么勇者也完全不必担心魔王会背着他偷偷没日没夜的修行。

        “我是这么说过，但说不定我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修行过，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什么时候？”

        “梦、梦里。”

        宋岚有些结巴了，“吾好梦中修行，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那么，你打算如何再次打败‘命运’？这一次的他对你的能力知根知底，而且有备而来。”

        “首先，就像我之前告诉齐河的，想要战胜‘命运’的其中一个必要条件就是骗过它的眼睛。”

        “嗯？”

        “比如说，让它相信只要能适应时间的侵蚀，就能彻底破解我的能力。”

        天色渐暗。

        再过不久，齐芸和其他病人所乘坐的车就要出发了。

        “Rt1就是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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