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栩依旧保持着致歉的姿势没有起身，用一种很恳切的语气问他：“所以安安，你能原谅我吗？”

        沈沛安明显不愿意再耽搁下去，很直白地问：“如果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你能放我走吗？”

        任栩一点点重新直起了腰，眼底的苦涩与辛酸几乎要溢出来：“安安，我是真的想和你多说一会儿话，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排斥我？”

        沈沛安刻意避开了视线，不去看他猩红的眼睛，特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现在真的没有时间。”

        任栩心底抽着疼，沙哑的声音艰难地询问着：“你是没有时间，还是不愿意见我？”

        沈沛安认真道：“我没必要骗你。”

        他原本也只是想要上来找梁清拿个资料，拿完资料就该和林彦舟去剧院了，属实没想到任栩居然也在这里。

        时间不早了，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和任栩耗下去了。

        任栩的目光一寸不移地黏在他身上，态度从来都没有这么卑微过：“我知道你很忙，但能给我十分钟吗？只要十分钟就可以了……”

        沈沛安咬了咬唇，暂时没有回答。

        他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自己答应了林彦舟最晚二十分钟下去，现在已经十六分钟过去了，他不想食言，更不想林彦舟久等。

        但另一方面，面前的大明星从来都没有把姿态放得如此低过，且不说他对任栩还有没有感情，就算现在恳求他的是旁人，他也不太能忍心拒绝。

        可事实上，就算是他选择了拒绝，任栩也会拦在门口，不会轻易放行。

        “你长话短说。”沈沛安在心里暗自掐起了秒表。

        他话音刚落，欣喜的表情立即在任栩苍白的侧颊绽开，他迅速从旁边的办公室上拿出一个文件夹，保持着距离，小心翼翼地给沈沛安递过去：“安安，你看这个……”

        沈沛安接过一看，里面是一份合同——很久以前的合同，久到日期可以追溯到六年前。

        任栩眼神殷切：“你失忆了，忘记了很多事，但这是合同的原件，是当年你亲自跟我签的。”

        沈沛安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大致内容，随后再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签名，很快就把文件夹重新合上。

        “这好像并不能说明什么吧？”沈沛安语气顿了顿，脸上并没什么表情：“毕竟，这份合同一年前就到期了。”

        没错，这就是雨瑞和任栩签约的原件，为期五年，是六年前雨瑞初创，沈沛安亲自和任栩签署的。

        如今任栩依旧是雨瑞的艺人，但续约合同上没有沈沛安的名字，第一份合同的地位才是最高的。

        “合同是过期了，但这份合同存在的意义，是当初雨瑞存在的前提。”

        “我是雨瑞第一个签约的艺人。”

        “你永远无法否认，你当初是因为我，才决定收购雨瑞的前身，投资进入传媒商圈的。”

        没有人给沈沛安说过这些，但亲耳听任栩说起这些不为人知的过往，沈沛安的心底却没有多少波澜。

        他静静地把合同的原件放下，阖了一下眼睫，很平静地说：“但这里是达丰律所，我今天来这里的前提，是因为我打算转行了。”

        这其实也是沈沛安无法理解任栩的一个点，明明这些事都过去了，任栩非要反复提起，非要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曾经是多么多么爱对方，对方在自己心中是多么多么重要。

        而事实上，自己也从未否认过，自己对任栩的爱意。

        但，现在不爱了，不行吗？

        “安安，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任栩试图解释：“你要跟我签这份合同，确实是因为你爱我，但我愿意跟你一个初创公司签合同，也是因为我信任你。”

        “我当初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但我还是选择了你，选择了雨瑞……”

        “你能明白吗，我们之间其实一直都是有情感基础的，只是我太笨拙了，那么晚才发现你对我的爱，那么晚才来爱你……”

        沈沛安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看开了，还是出于自身的保护机制，任栩在说这些的时候，他居然觉得是上辈子发生的事，距离自己很遥远，遥远到根本没必要去深究。

        任栩见对方依旧一副毫无触动的样子，不免有些慌了，急忙拿出两张照片。

        公众人物做久了，总会对拍照感到麻木，在任栩的意识里，照片总会有人替他拍，所以他从没有自己拍照的习惯。

        也因为如此，他和安安在一起九年，连一张正经的合照都没有。

        任栩拿出来的这两张照片，是这些年他唯一拍过，还有所保存的两张。

        “这第一张，是在雨瑞的办公室拍的，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见你办公室还亮着，进去一看，你应酬喝醉了趴在沙发上，半张脸都埋在抱枕里，全身都粉扑扑的，鼻尖也红红的，嘴里还时不时嘟嚷两句无厘头的话，特别可爱……”

        沈沛安接过照片，他没觉得可爱，只觉得可悲，因为自己趴在沙发上的样子，活脱脱一个醉鬼。

        “这第二张……”任栩本就沙哑的声音，更加低沉下去：“……是在事后……”

        ——一场激烈的情事过后。

        照片显然是拍照人拿着手机在卧室门口拍的，照片上的沈沛安躺在床上，一只手无力地搭拢在床边，显然是累极了，脸上还带着尚未消散的红晕和情靡的神色，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迷茫地望着摄像头的方向，眼泪将落未落。

        虽然照片只拍到了沈沛安赤裸的上半身，但只需一眼，他就能完全想象出来，自己被折腾得一丝不挂的场景。

        他深吸一口气，把照片折叠起来，不愿意再看到自己那副极度廉价不堪的样子，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直视起任栩的瞳孔深处：“什么意思，拿床照来威胁我吗？”

        “不是的！我没有要威胁你的意思——”任栩急忙保证：“你信我，我绝不会把这张照片流出去！”

        沈沛安简直要被气笑了：“那我还得谢谢你替我保密了？”

        “不是这样的！”任栩眼眶愈加发红，声线发颤，拼命解释：“我把这个拿给你看，是想让你知道，你曾经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我了，我们曾经是多么亲密无间。”

        亲密无间……

        沈沛安咬了咬唇，他不喜欢这个用词。

        肉体上的碰撞只是被欲望驱使下的生理需求罢了，谈不上亲密无间。

        “要付费吗？”沈沛安冷不丁地说。

        “什……”任栩惊愕不已：“什么？”

        沈沛安嘴角上扬到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自嘲的语调里又不乏认真：“你帮我解决生理需求那么多次，我总该给你付点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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