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守忠盯着李闻成在退位诏书上盖了玉玺,连忙上去,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传位之事,需要三受三拒,方显受者有愧,如今李闻成写的,就是第二道诏书。
夏守忠收好诏书,恭恭敬敬退了门外,经过一旁的章公公时,肩膀不经意间相撞,章公公便是一个趔趄,连连后退。
夏守忠心中冷笑,自出门去了。
待夏守忠出门,章公公面有愧色,说道:“老奴无能,让皇上受辱。”
李闻成叹了口气:“老章啊,咱们认识多少年了?”
章公公面现回忆之色:“老奴记得,怎么也有三十多年了吧?”
“三十二年零六个月。”李闻成说道:“那时朕还是个六岁的孩子,第一次来宫里见甄家老太妃,遇到了你。”
章公公忙道:“皇上有心了。”
李闻成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候甄家老太妃,还想给我定个娃娃亲.....”
宫人匆匆进来,报道:“禀皇上,甄家老太妃薨了!”
李闻成听了,脸微微抽动了一下,终于还是叹息道:“终于也走了吗.......”
甄家老太妃薨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玉京,又像四处传向大离全境。
如果放在平时,这也算是引起朝野震动的消息了,偏生恰逢多事之秋,北莽大离三线交战,皇上传位,都是引动天下波澜的事情,无疑把这件事情冲澹不少。
消息传到江南甄家时,却是全宅惶惶不安,因为甄家老太妃对甄家的意义是在太大了。
屋里面,甄家老爷对甄家太太道:“万幸的是,如今皇上退位,倒是把咱们老太妃薨逝的影响降去不少。”
“何况北静王已经投靠了义忠亲王,咱们甄家只怕这次非但不会后退,反而能更进一步。”
甄家太太紧蹙着眉头,说道:“我倒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二姑娘来过信,说她极为反对北静王依附义忠亲王一事,奈何她夫君一意孤行。”
甄家老爷面现不悦之色,说道:“妇人之见!”
“如今北静王有从龙之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甄家太太疑惑道:“也许是她看出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甄家老爷道:“还有什么意外,现在文武百官,十有八九都投靠了义忠亲王,剩下的不是被圈禁,就是远离玉京,能掀起什么风浪?”
“倒是你拒绝了李士杰向三姑娘的提婚,可是错失了甄家这些年最好的一次机会。”
甄家太太有些不高兴:“老爷不是常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吗?”
“要是义忠亲王出事,咱们二姑娘三姑娘不都受了牵连?”
甄家老爷冷笑:“现在哪还有第二个篮子?”
“李闻成?”
“他要有底牌,还能被逼成现在这样?”
甄家太太只是摇头,“要是李闻成那人,说不定还能干出些事情来.......”
甄家老爷心里没来由起了一股火气:“我确实不如你了解他。”
甄家太太听了其中的讥刺之色,咬了咬嘴唇,“你怀疑我这么多年了,不累吗?”
甄家老爷一口气憋住,冷冷道:“任谁得知自己儿子不知道换到哪里,也会不高兴的。”
甄家太太低声道:“这是老太妃的意思。”
“如今她薨了,还不是不能说?”甄家老爷有些愤怒。
甄家太太坚持道:“这是老太妃的意思,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说。”
甄家老爷听了,便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他道:“没想到京城的事情发生的那么急,三姑娘的婚事你怎么看?”
甄家太太总觉得心里不安,坚持说道:“先等等看如何?”
“京城形势不明,至少要等于忠亲王登基一年半载,才好看清形势。”
“我何时做过害甄家的事情?”
甄家老爷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答应道:“这次再信你一次。”
太同城里,昭阳公主收到了义忠亲王的信。
心里说李闻成病重,怕是时日无多,希望昭阳公主尽快回京,以全孝道。
昭阳公主一看就知道,这是义忠亲王拿着李闻成的性命,胁迫她回京。
她要是回去,只怕会被义忠亲王直接抓住,变成傀儡。
所以李闻成才会提前让她离开玉京。
但如果不回去,义忠亲王就会大肆宣扬她不忠不孝,让她身败名裂。
昭阳看了信,左右为难,林黛玉走过来道:“这时候千万要忍住。”
“你在大同,皇上还能暂时性命无忧,要是回了玉京,只怕你们父女性命不保。”
昭阳叹道:“我也知道,但现在如何应对?”
林黛玉想了想,说道:“我倒想到些办法,和夫君商量下便可去做,总不能干坐在这里。”
不久之后,玉京得到了两个消息。
一是大同城内昭阳公主拿出了李闻成密令,言说出行前曾得命令,务必攻下北莽京城,现在虽李闻成将要逊位,战事纠缠,脱不了身。
现昭阳公主已经征调太原及山东道等地兵马,不日便攻打北莽京城。
相比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太原城里面的太原后李士杰的举动,则让大离上下震惊不已。
李士杰公开发表檄文,言说当日已认李闻成为父,他才是大离储君。
如今生父义忠亲王犯上作乱,逼李闻成退位,实乃大逆不道。
现在李士杰已经举起义旗,自立为太原王,召集太原平阳附近兵马,不日挥师讨逆,攻入玉京。
此两件事一出,宇内震动,人心惶惶,天下要大乱了!
义忠亲王愤怒地在府内吼道:“果然,果然那个孽种被偷换了!”
“这下他可露出马脚了!”
他对身旁的李春秋道:“这下终于能确定,李士杰就是李闻成的私生子,不然做不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可恨这李闻成如此奸猾,指使那望气士换了自己的儿子给我,让我替他养了二十年!”
“我一直有所怀疑,直到现在,他才露出了马脚!”
“只有春秋你,是炼气士被杀后诞下的,所以我才最放心你!”
“既然李士杰那个贱种已经翻脸,也别怪我不仁不义了!”
李春秋此时心里乐开了花,大哥真是湖涂了,此时反叛,等于自寻死路!
他心中冷笑,义忠亲王其实也没完全相信自己,不然也不至于夜夜找姬妾侍寝,一直没有断了生下后代的念头。
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望气士?
李春秋低下头,隐藏住自己的表情,现在他还要继续忍下去,直到自己登上皇位那一天。
什么太子,什么储君,都是假的,随时会被人拿掉,就像大哥一样。
只有那皇位,才是真的!
太原城里,李士杰对着小汪公公怒吼道:“汪直,你这个该死的阉人,竟然如此大胆,假传我的命令造反,还将我关押起来,你就不怕满门抄斩吗!”
汪直笑道:“太原侯,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吗?”
“要是义忠亲王相信你,必然知道你不会反,肯定会派兵来救你。”
“但如果他早就怀疑你,只怕现在已经想着怎么杀死你了。”
“你不想看看,他到底对你如何?”
李士杰自信满满,冷哼道:“父王怎么可能不信我!”
“他定然发兵攻城,将你们这群人全都杀光!”
汪直好整以暇道:“我等着。”
他这次带来的百名内卫,是忠于李闻成的所有力量,都被他带出了玉京。
临行前,章公公交代,汪直名为来太原督军,实际上暗地里听五湖侯鲁智深的调度。
汪直不知道李闻成和章公公的用意,但是士为知己者死,既然章公公有命,他就要做到。
大同那边来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挟持李士杰,假装造反。
汪直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他见李士杰眼珠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出声道:“我劝你不要作无谓的事情。”
“你现在呆在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李士杰刚要说话,却见汪直勐然回头,这对面屋顶上,不知道何时,却站着一个怪异装束,去能看出是北莽异族打扮的老人!
汪直见那老人从怀中拿出一个人偶,脑中浮现出一个词来。
萨满巫师!
他大吼道:“火枪!”
内卫纷纷跑了出来,匆忙装弹,事出突然,已经来不急了!
只怕那老人拿着人偶,口中念念有词,对着汪直这边就是一指!
汪直心道完了!
他早了解过北莽的萨满诅咒,无声无息,只要在受术人身上或身边提前布下标记,便可通过远程诅咒发动,根本无法防备!
对方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布下印记的?
他后退几步,等待着自己身体出现异样,却发现没有什么不适。
在他愣神的当口,那老巫师口中喷出一股黑血,站立不稳,便咕噜噜滚下屋顶,掉在地上不动了。
汪直定睛看时,发现其七窍流血,已经断气了。
这是诅咒发动失败了?
他心有余季的想要凑近看看,背后却传出一阵惨叫。
汪直回头看时,发现李士杰口鼻流血,正撕扯着自己咽喉,躺在地上滚动,登时醒悟过来,对方不是要对付自己,而是冲着李士杰来的!
李士杰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喃喃道:“为什么父王要杀我?”
“为什么!”
他嘴角不停溢出血来,最后终于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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