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城下,侯莫陈允牵着马儿出城,周边护卫对其充耳不闻。
“哎,既已在朔州账下效力,也合该听其军令,尔辈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了,只是我侯莫陈允,却也要被诸族记恨了!”
看着远去的赤凰军,侯莫陈允深深叹了口气,从他见到城外三千甲士开始,他就知道,那中道大营的人,真的成药丸了。
而他,也将会成为刘盛的一把刀,并兼职着一口锅,一口很大的锅,还很黑的那种。
“糟了!”
突然,侯莫陈允大叫一声。
“这要是在途中相遇朔州一部,朔州大人为防消息泄露,族人会亡否?”
却是他突然想起,此前让族人来此集结,可那族人还未至......
侯莫陈允将眼睛瞪的老大,来不及思考其他,骑着马就往前追去,生怕晚了,他的族人会被刘盛杀戮一空。
“郎主,我辈何去?”
刘盛所处,陈白策马前来。
“何去?”刘盛朝陈白撇了一眼:“大营四方,还有何处可去?”
陈白想了想,不确定的说道:“自东而入?”
刘盛嘴角一撇:“还不算傻!”
“呵呵!”自知多问的陈白干笑两声,嘟哝道:“这群娘子,双向进攻,能行吗?”显然,陈白对娘子军还是保持着怀疑的姿态。
刘盛又看了眼陈白,问道:“众娘子气势如何?”
“呃.....”陈白犹豫了下,带着不甘的语气说道:“已不弱诸位丈夫!”
刘盛道:“只此便足以!”
“可我辈夜袭大营,这些娘子是否有些太过气盛?”
“气盛?”刘盛微微一愣,问道:“我于阵前之言,可知何意?”
“鼓舞士气!”陈白嘴角一扯,怎么说也跟了刘盛两年,兵法什么的虽然涉及不多,但耳濡目染下,还是懂一些的,
刘盛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一,最主要的,是要给大营的人定罪,须知,出师要有名,无名则不顺!”
“嗯?”陈白微微一愣,茫然的看向刘盛:“名?”
见其不解,刘盛笑了笑,又问:“未曾言及之时,众将士是何等模样?之后,又是何等模样?”
闻言,陈白皱眉回想,边嘟哝着:“未曾言及之时,诸将士虽是威武不凡,却也仅有英气,无有杀气,而之后......”陈白眼睛一瞪,:“却有了杀气!”
回想起众娘子嗷嗷叫的姿态,陈白惊道:“这便是出师有名之果?”
刘盛笑了笑:“有名,便会有方向,而有了方向,众将才可上下一心,所谓名正则言顺,若出师无名,又怎向他人交代呐?”
刘盛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陈白却也犹如醒醐灌顶。
“阿奴受教了!只是,那侯莫陈允,郎主又为何放他离去?”
对于刘盛放走侯莫陈允,陈白很不解,毕竟,那也是胡人的一个小领袖啊!
陈白的问题很多,但刘盛并未觉得不耐烦,对他来说,他更喜欢这样的人,爱问的人,才能懂得更多啊。
他笑道:“我且来问你,军中不尊将令者,是否以威望者为首?”
“郎主所言不错,这侯莫陈允便是其一!”陈白一边答着,一边还不忘提醒刘盛。
陈白的话让刘盛很想笑,但终是没笑出来,问道:“那我再问你,若我被杀,你会如何?”
陈白一听,当即面色一冷,愤然说道:“有阿奴在,谁若想加害郎主,须得从阿奴的尸体上踏过去!”
刘盛挥了挥手:“哎,就事论事,快快答来,我若身死,你会如何?”
陈白咬了咬牙:“哼,吾势必将其千刀万剐,再随郎主而去!”
“嗯!”刘盛点了点头:“是了,他们也会如此!”
“啊?”陈白眼睛一瞪,楞了半响之后,想通了。
“彼之威望者与其下,便如郎主与我,那.......”
“不好杀之!”刘盛淡然说道。
陈白心中一沉:“若其皆如我辈一般,将其威望者杀害,那岂不是将郎主陷入危机之中?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白急了!“如此一说,那彼辈威望者我们是不可动得?可若其不除,却也根除不了隐患呀?”
在陈白眼里这事很棘手,但刘盛却丝毫不担心,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陈白,对其笑道:“这不是有侯莫陈允吗?”
“侯莫陈允?他能有何用?郎主放他一马,他还不快快逃去,留在这里作甚?”陈白急道。
刘盛眼睛一眯,轻笑道:“杀人!”
“杀人?杀何人?”
“威望者!”
“啊?”陈白面色一喜:“借刀杀人?”
刘盛的话,让他茅塞顿开,脑中一片清明,犹如浑水洗尽铅华变得透彻一般,那无数让他头疼的问题也都随着这一句话而烟消云散。
“郎主高明!”
忍不住的对刘盛竖起了大拇指。
“高明?呵呵......”
刘盛自嘲的笑了笑。
这算什么高明?如果这都算高明,那三十六计.......
“哎,这些人啊,欠缺的还很多,当个冲锋的头头还行,真的要指挥打仗,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吧?”
无言了看了眼满脸喜色的陈白,刘盛心中很是无奈。
人才,几乎快成了他的执念。
“不对啊郎主,那侯莫陈允同为威望者,怕不会对彼辈痛下杀手吧?”
就在刘盛想着秦无殇能否把高允忽悠过来的时候,陈白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将刘盛的思绪拉了回来。
刘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若其聪明,自会杀人,若不聪明......”说到这里,刘盛朝远方望了两眼。
“如何?”这一打顿,让求知欲强盛的陈白有些急了。
“再选一人便是!”刘盛说的很是淡然。
“再选一人?那他岂不是可有无之人?”陈白皱眉问道。
“也不算是,刀,有好有坏,好刀,可以杀人不见血,沾染不到自身,而锈迹斑斑的刀,或许杀不死敌人,反倒给了敌人一个可乘之机。”
“那他可是好刀?”
“好刀,锋利无比的好刀,若非恰逢其会,在我需要刀的时候他出现了,或许,我真的要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刀了!”
“好刀,他是好刀?可是因其有部下?”
见陈白总算聪明了一回,刘盛长吁一口气,眼见大营即到,也不再回其言,仅是说道:“日后,你自会明白,目下,先将大营之人俘获才是!”
“呃......”听刘盛这么一说,陈白连忙收起小心思,回道:“是,郎主!”
言罢,也不再叨扰刘盛。
于此同时,中道大营的北方,拓跋粟与候人相遇,并得其口谕,当从北方入营........
冬季十月,夜风凉爽,爽到人发颤。
土丘之上,拓跋粟极度平静,眺望中道大营,略有稚气的脸蛋露出的是严峻以及.......不满。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原因自不用说,都是被逼的,而这纷乱的南北朝是连富家孩子都不放过,哪怕不穷,他也得懂事,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拓跋粟出身皇族,自然是贵不可言,这一出生虽然不是撕葱级别的那也相去不远,这个本该潇洒快活的二代、三代,却因这个战乱频繁的年代在他还是未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带兵军屯。
这是形势所迫,也是家族所迫,更是自身所迫,处在这个时代的人都知道,如果想要自己活得舒服一些,兵权,是绕不过去的话题。
但兵权有高有低,将士有好有坏,谁都知道,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是多么难得,尤其是他们游牧一族。
和刘盛结拜以来,他见识过玄甲军的厚重如山,见识过疾风军的奔腾如火,即便那群汉子组成的步卒方阵,在中道一战也是气焰滔天,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令行禁止!
再瞧这营中将士,他所部到此,竟无一人察觉,这警惕性简直差到极点。
这是,误我阿干!
拓跋粟心中恼怒。
如果说之前拓跋粟是想借助刘盛崛起,那么现在,他是真心以待,不为其他,只为身后一千五百余众出自四方四维的八国良人。
四方四维,是大魏的核心,也是大魏的根基,出自这里的士卒,都是大魏的精锐。
非皇室不可统的精锐。
这代表着他已经进入拓跋焘的视线并已重用,日后,前途无量。
而这一切,都是刘盛所赐,狄那,满山遍野的敌人,他敌不过,刘盛可以。
这是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并从中获得利益,所以,他很看重刘盛的情谊,不论是为了往后的利益还是真的在乎刘盛这个人。
哪怕,独孤部元气大伤,他也没有丝毫动摇过。
他坚信,刘盛会比他走得更远,也是刘盛将他推到了拓跋焘的眼中,并且,拓跋焘也说对他说过那么一句话。
“几年未见,阿粟已是勇猛非凡,让吾刮目相看啊,军屯之事已然屈才,我欲委以重任,但柔然方去不可不防,独孤一部伤亡惨重,若其卷土重来,吾怕其阻挡不住,你我同根同源,可愿率军再回漠南协助独孤戌我边关,待我北伐凯旋?”
虽然这是对他的赞许,但话里话外也不离独孤二字,二人都知道。
戌边,不是开玩笑。
经过几次战役,拓跋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他不如刘盛,拓跋焘看重刘盛也无可厚非。
只不过,日后他将和刘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直至大军凯旋。
在此期间,倘若柔然入关,可不会因为他出自皇族就会手下留情,独孤弱便是边关弱,即便他不真心以待,他也没得选,他必须助独孤重振。
之前,他听闻刘盛大营的将士有些跳脱,不尊将领,就有心想要为其治理一番,最终还是生怕引起刘盛的误会而没有去做,但心中却也是记下了那些领头者,以待刘盛到来再率兵为其助威。
而现在,就是他相助的时候。
拓跋粟抬头,欲要观看时辰,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毕竟乌漆嘛黑的,能看出个啥啊?这只不过是习惯的动作罢了。
“现是甚么时辰?”
拓跋粟楞了一下,只能问旁边的计时人员。
被其问话的人,连忙朝腰侧看去,他腰间有一铁质高筒盒子,盒子里有香几柱,那人朝盒子里看了看。
“回侯爷,已是丑末!”
“丑末?”拓跋粟低喃一声。
“阿干信中有言,寅时人昏睡,当此时入营,这时辰刚刚好!”
言罢,朝挥了挥手,轻声言道:“第一幢左向入营,第二幢右向入营,余众从中而入,莫要喧哗,以套马索捆敌为主!”
身后将官闻言,习惯性的便要怒声称是,手抬了抬,又停了下来,却是想到拓跋粟说过莫要喧哗。
众将顿了顿,无言躬身,以示尊令,随后便四散而去。
“第一幢,左向入营,莫要喧哗,以套马索捆敌为主!”
“第二幢......”
“第一幢,左向入营.......”
将令传达需要时间,尤其是小声传令,但口口相传之下,时间也是极快的,待闻后方再无言语,三幢幢主大手一挥命人将火把熄灭,便带着人马向大营摸去。
自始至终,拓跋粟都没有动地方,他,已经小有将军风范。
于此同时,大营南方,胡英的赤凰营、左营、以及左前营来此,得益于距离的原因,他们比往大营西侧的丘穆陵木要快许多。
“营主,统主令,我左前营自东北向入营。”
一位位传令兵悄然行走在三营,左前营的营主更是接到进营的命令,而丘穆陵木的鸾卫营、右营、右前营尚在途中,
看来,她们想同时发起进攻是不可能了,当然,刘盛也没想过让他们同时摸进去,毕竟,计时很难,夜中只能靠点香或者猜。
而所谓的营主,是刘盛为了好区分男兵女兵部队而设置的,男兵幢部便是女兵营部,男为幢主,女为营主!
“传我将令,熄灭火把,随我入营!”
左前营的营主没有犹豫,当即让人熄灭火把,朝着大营摸来。
侯莫陈允比较幸运,他的族人没有遇到这北上的三支部队,哦不,或者说他们遇到了,但他们却躲了起来,等再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追赶的侯莫陈允。
侯莫陈允的回返,让他的族人都找到了主心骨,当即便把遇到骑兵的事情告知了他。
悉知所有事情的侯莫陈允自然知道那是谁,但他没有多说,因为背锅这件事一旦说出来,他怕他的族人会不干,只能隐晦的打个预防针便带着人马再度回返大营,在侯莫陈允的刻意下,他们的速度很慢。
在他想来,以他这个速度过去,不论刘盛是成是败,也都会有一个结果,而他要的就是一个结果,他要看结果行事......
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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