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近李府时,郭宗谊终于开口,叮嘱符染:“一会到了李府,你就去找李家长孙女李俞玩儿,我跟李相谈完事,再来寻你,到时如果天色尚早,我们再去右厢瓦市上逛逛。”
听到可以去热闹的瓦市,符染兴奋得直点头,她总馋瓦市上的各色小吃,虽然粗糙,但味道远比家里私厨们做的点心、零嘴要好,可惜她二姐不常带她去。
瓦市街面上的杂耍也很有意思,还有棚子里的悬丝傀儡戏、说评书、旋舞、相扑……
随便一处角落,都比死气沉沉的高门大院来得滚烫鲜活。
马车停下,郭宗谊牵着符染下了车,李榖长子李吉,也就是李俞的父亲,已等在大门外,见郭宗谊下来,急忙上前行礼参拜:“臣拜见皇长孙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郭宗谊端端正正回了一礼,奇道:“李补阙这是准备出门?”
李吉摇头:“非也,家父命臣在这里恭候殿下大驾。”
郭宗谊更加疑惑:“李相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李吉笑呵呵未答,让开身,请道:“臣也不知,殿下不如进府,见了家父当面问问?”
“不必了,进府吧。”郭宗谊讪笑道,对李吉的揶揄充耳不闻,他若在这等小事上追问不止,就太失身份了。
跨过门槛,郭宗谊急急驻足,扭头谓李吉道:“李俞可在府上?”
李吉脸色一黑,很想回答不在,但李榖的嘱咐他又不敢违抗,只好不悦反问:“殿下今日是来寻小女的?”
见他脸色难看,郭宗谊心中稍快,算是报了刚才的一箭之仇,他拉过粉凋玉啄的符染,解释道:“这不是带了个拖油瓶,我与李相有事相谈,想请李俞帮忙照看一二。”
李吉心中冷笑,怕是你故意为之吧,但这是正当要求,他不好拒绝,点头答应。
三人继续前行,李榖在正堂廊下相迎,见郭宗谊身后一大队的甲士肩挑手提,都是大箱小盒的礼品,心生欢喜,大笑着走上前,行礼拜见:“殿下,别来无恙。”
李榖比他离京时更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容光焕发。
郭宗谊回礼,开玩笑道:“李相这些日子可是得了什么养生秘方,看着至少年轻了十岁。”
李榖笑意更甚,捊着须,眯着眼,答道:“殿下在南境开疆拓土,将大周国境推到了五岭以南,得民十几万户,得地二十余州,老臣得此佳讯,自然精神焕发。”
“宗谊能拿下南境,全靠李相在开封调度有方,这不,特意挑了些战利品带给李相,还望李相不弃。”
“殿下客气啦,调钱运粮,臣之本分也。”
李吉在一旁听得直犯恶心,急忙见缝插针,打断了这一老一少的相互吹捧。
“父亲,殿下人都到了,不如进屋再谈。”
李榖只好讪讪作罢,扭头瞪了他一眼,见儿子牵着个女童,不禁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是符彦卿三女,今日来我府上做客,就一并带出来了。”郭宗谊抢着答道。
“哦?”李榖长眉一抖,面露惊喜,“竟是淮阳王家的千金,今日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来了这么多高门大族的子弟。”
符染素来胆大,见了陌生人也不露怯,当下大大方方行了个晚辈礼:“符染见过李伯伯,李家进士门第,符染能来沾沾文气,才是荣幸之至呢。”
李榖听得舒心,眉开眼笑道:“淮阳王可真有福气,行啦,你去后院找李俞他们玩耍吧,我与殿下有事要谈。”
李吉将符染带了下去,郭宗谊急忙问道:“今天府上来了很多客人?”
李榖微微吃惊:“殿下不知道?”
郭宗谊满头雾水:“你家里来客人,我怎么会知道?”
李榖微怔,看来这小殿下是不知道,只好出言解释:“京中小辈们有个文会,每月举行一次,今年轮到李俞主持,地点就放在了府上的后苑。”
郭宗谊这才恍悟,难怪他会让李吉在门口迎接,原来李榖以为他也在文会之中。
“原来如此,我家表兄李未翰倒是跟我提过此会,但我并未留意。”
李榖呵呵一笑,将郭宗谊迎进正堂:“殿下志在天下,自是不会与那些同辈一般,吟诗作对,流于仕林。”
二人相对落座,李榖又问:“殿下在南境,生活可还习惯?”
“与中原也无太大差别。”
李榖点头,转而道:“殿下要的火器原料,我已筹齐,年后便可发往潭州。”
郭宗谊略喜:“多谢李相。”
李榖摆摆手:“小事尔,不过老臣有一言,不知该不该问。”
“李相但问无妨,宗谊知无不言。”郭宗谊连忙答道。
李榖挥退左右,自袖中取出一本文牍,薄薄数页,厚不及一寸。
“这是殿下先前来信要的矿籍,但殿下要这矿籍,意欲何为?”
郭宗谊知道李榖在担心什么,对上李榖直勾勾的老眼,他坦然答道:“自然是将各地矿脉都收回朝廷。”
李榖点头,沉吟片刻,叹道:“此事殊为不易,必有许多大臣、节度使跳出来反对,老臣执掌三司多年,屡次想整顿盐、铁务,可次次都铩羽而归,其中利益盘根错节,还请殿下三思啊。”
郭宗谊点头:“山泽之利,宜归王者,唐德宗时,便有此制,但如今天下大乱,此制已形同虚设,各地矿业,大多都被节度使把持,自然不会太容易。”
“如此说来,殿下是已有定计?”
“是有些思路,但要等我彻底平定南境后,方可向陛下谏言实行,先问李相要这矿籍,也是为了作些准备。”郭宗谊如实答道。
李榖笑开来,将矿籍递出:“如此老臣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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