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战廷在战场上负了伤。

        他一心速战，身先士卒，冲锋过猛，被流弹擦过前胸，再有半寸就危及性命。在病床上昏昏沉沉，过了一个半月才醒。

        这期间，关东军已经过江。

        大势已定，南方派系分崩离析。若不顽强抗争，死磕到底，便只剩下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季战廷望着漫山遍野烽烟狼藉，心中升出无尽的悲凉。他这三十年浑浑噩噩，竟说不清到底在争些什么。

        “回家吧。”

        湘军返程。季战廷焦急万分，顾不得外伤，便领着一班人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邵城。

        帅府大门紧闭，只有两个守卫立在门前，见他回来，都脸色一白，赶紧缩着脑袋去开门。

        季战廷隐隐觉得不对，迈着长腿直往主院奔去。沿路有丫鬟看见他，吃了一惊，匆匆见了礼转身便跑开了。

        季战廷哪有心思去管，他来到院前，原本应该守卫的士兵竟都不见了踪影，进得院中，也丝毫不见一人上前迎接，只有枯枝残叶落了满地，近前一看，连门窗都落了锁。

        “霜儿？霜儿？！！”

        他大吼着到处搜寻，满心满眼皆是惊惧。忽见一个女子抱着孩子远远赶来，还没来得及狂喜，就被兜头一盆冷水浇透。

        是季心兰。

        她抱着小小的襁褓，哭哭啼啼地跑到跟前，张嘴便道：“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嫂子还没出月子就吵着要走，我不敢拦，现下怕已经走远了！”

        季战廷眼前一黑，整颗心疼得发苦。断断续续温存了一年，他严防死守，竟还是没能把她留住。

        “她……往那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季心兰一脸无辜地擦着眼泪，“嫂子早安排了马车，趁晚上摸黑走的。连带那几个丫鬟婆子也跟了去。只将这孩子留在房里……”

        她说着，将孩子抱到季战廷面前，“小可怜的，还没断奶就被亲娘抛弃。”

        季战廷这才看见了她怀中的孩子。萧落霜怀孕时身子虚，心情又多有郁结，虽说多加调理，孩子还是很瘦弱。小小一只，却像比整个天下还重。

        季战廷眼眶通红，忙接过来抱在怀里。

        “与你娘亲长的真像…..”他小心翼翼地蹭蹭孩子的脸蛋，满腔苦涩中多了一丝柔情，“别怕，爹不会再离开你。”

        季心兰也似乎十分动容，柔声道：“哥，嫂子一心想走，你就全了她吧。咱们带着孩子，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季战廷闭闭眼，沉默半响，忽道：“孩子没有娘亲，谈何一家人。”

        季心兰心里一惊，“哥？！”

        季战廷止住悲意，对身后的警卫兵下令道：“去查！这世道，能在晚间出城的马车不多，挨个给我查清楚他们的去向！”

        他脸色因失血而惨白，眼神却执拗的可怕：“我已发誓，决不妻离子散，不管她愿是不愿，这辈子，都得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

        警卫兵领命而去，季心兰彻底愣了。

        她没料到男人竟对那贱人执着到这种地步。

        直到季战廷抱着孩子离开。她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里。身边的丫鬟却先急了，“心兰小姐，这可怎么办？！大帅早晚要查到我们头上！”

        季心兰回神，反身一脚揣在丫鬟身上，骂道：“把你的嘴瓢子给老娘把严了！慌个什么！？”

        她面目狰狞，全身颤抖，后槽牙咬得咯吱乱响，不知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宽慰自己。

        “哼，就算能找到又怎么样？到时候，那死女人早就变成个千人骑的烂货！你觉得我哥还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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