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房门紧闭，萧落霜捧着一杯热茶坐在屏风后，强撑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就是那个负心汉？”红姑靠在案桌上，淡淡问道。

        “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他，更没想过……他竟一直在找我……”

        萧落霜拇指轻轻搓着茶盏，神情有些恍惚。她想起男人抱着她哭泣，眼泪像岩浆一样渗进她肩头的皮肤，那样的灼热火辣，烧得人眼底发酸。

        “男人的话，十句便有九句假。”红姑冷哼一声，“他要是真是个痴情种，也不会跟着杨光耀来逛这秦淮河。”

        萧落霜目光黯淡下去，垂头不语。

        红姑吐了口白烟，看着她道：“你打算怎么办？是要顺水推舟随他回去，还是干脆打死不认，彻底来个恩断义绝？”

        萧落霜一愣。

        “我先给你提个醒，”红姑慢条斯理地磕磕烟灰，“可别忘了自己先头受过的苦。你初到我这儿，可足足躺了半年才下得了床，又好生将养了两年，这才让你挂牌子接客。”

        说着掀起眼皮看她，“你要跟他回去，还是先想想，他往后究竟会怎样待你。”

        会怎样待她？

        萧落霜苦笑，且不说他们两个能不能放下恩怨，那家中，可还有个恨她入骨的人。先前黑船上的遭遇，还有在花街码头的生不如死，她一幕一幕至今记忆犹新。

        那人是季战廷好不容易找到的妹妹，而她，却不过是个有些情分的仇人女儿，孰轻孰重，偏谁倚谁，根本不问便知。

        “我与他缘分已经尽了。”萧落霜深吸口气，定定道：“覆水如何收，破镜再难圆，还提什么回去不回去。”

        红姑沉默片刻，开口道：“既是你的私事，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无论之后是去是留，都断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她脸上罕见的严肃起来：“王京安这条大鱼，我们养了近两年，如今就要到收网的时候，切不可莽撞误事，让他觉察到危险。”

        萧落霜一惊，忙问：“京城里来什么消息了？”

        “哼，王兰渝派系果然日渐膨胀了，竟敢在国会上叫嚣，要求总统派军加入欧洲战场。”

        红姑恨恨道：“内战了这么多年，还嫌老百姓吃的苦不够多么！竟还想从洋鬼子手里赚这种黑心钱！”

        “那我们这边，该怎么办？”萧落霜慌道。

        “稳住王京安，让他继续给他老子撒钱。”红姑道：“总统已经在暗地里拔除王家旧属的势力，王兰渝当了那么多年财政部长，手里捞了多少，咱们就让他一个子不留地吐出来！”

        萧落霜闻言，瞬间沉默了。这就意味着，她无论如何，都要委身给那个纨绔。

        红姑语气和缓下来，看着她道：“你能答应帮忙，我很高兴。但你要后悔，想现在抽身……我也不会怪你。”

        萧落霜攥紧手指，半响摇头：“红姑待我有恩，我定要报答。”她强自忍住不断翻涌上的厌恶，脸色发白道：“待王京安过来，我必不会再推脱。”

        从红姑房里出来，春梅已经在外面等着。

        “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春梅忙上前扶住她，担忧道：“药放凉了，不好入口，方才让傲雪去重煎，小姐再忍一会儿就好。”

        萧落霜虚弱地点点头，随她一起回房去。

        傲雪在厨里到处的翻找煎药的砂锅，急得满脑袋冒汗。

        这时一个烧火丫头走进来，傲雪忙问：“小凤，我方才用过的砂锅你见了么？”

        小凤道：“哦，方才我拿去洗了，正晾呢，我给你取来。”

        傲雪感激地致谢，忙把药包解开，拿水浸了备用，又蹲下去点火。

        小凤取了砂锅放在灶上，拿了木瓢去水缸边汲水，打眼扫过台子上放着的小盆，里面浸泡着杂七杂八的药材。她瞄了一眼埋头生火的傲雪，偷偷从袖里取出几片干药，眼疾手快地扔了进去。

        干药片很快沉底，与其他混作一团，看不出区别。

        小凤松口气，拿瓢舀了水，走回去递给傲雪。

        傲雪从浓烟中站起身，见她递水来，感激地笑笑，小心地将水按量添进砂锅，又跑过去将药材一股脑捞起沥干，放入了滚开了水中。

        见她盖上锅盖，小凤便不动声色地退开。出了厨房，就见彩蝶站在不远的墙角。

        “事情怎么样？”

        “都照姑娘说的办了。”小凤有些忐忑地接过她递来的银元，问：“那……真不是害人性命的药么？”

        “怎么会！”彩蝶安慰道：“你放心，我只不过想看她吃点苦头，出出这恶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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