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岭，在川湘的交界处，中立地带。

        荒草蔓延的山岭上，两军对立，只在当中留一块不足百平的空地。这地界因为常年砍伐，周围除了半米高的草地没及小腿，一眼望去无遮无挡，陈青昊很是放心。

        他伸着脖子，望眼欲穿地看着儿子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对面。

        “峰儿啊！”老头子哀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几步。

        季战廷目光沉沉地看着，朝后扬了扬手，“放开他。”

        士兵立刻将陈锋手腕上的绳索去掉，押着他走到队伍前面，便脱手不再管。

        陈锋回头怯怯地看了一眼季战廷，试探着往前挪了几步，见没人来追，便慌忙拖着右腿一扭一拐地朝前奔去。

        “爹！”他边哭边叫，生平第一次对这个无原则疼宠自己的父亲充满了感激。

        父子两在两军中间抱作一团，陈青昊颤巍巍地扶着儿子上下察看，只一眼泪水就哗地落下来。

        “我的峰儿啊，怎么，怎么苦成这个样子……姓季的竟敢这么对你！！？”

        他又悲又怒，气红了一张老脸，手指哆哆嗦嗦地摸上腰间的配枪。

        陈锋忙拦住：“爹，别冲动！姓季的不好对付，咱们赶紧先走！”

        “我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陈青昊一把将他推给身后的警卫，两步上前叫道：“季战廷！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白眼狼！要不是老子，你能爬上现在的位子？！竟敢抓峰儿威胁老子，还把他害得这般不人鬼不鬼！老子今天就要在众人面前，把你欺世盗名的狗脸撕碎！”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季战廷冷冷一笑，猛地抬手朝天放了一记空枪。

        陈青昊刚想提萧天华的名字，冷不防被这声枪声打断，反射性地抽出配枪指向对面。却听得身后突然传出一阵阵哀嚎声。

        他惊疑不定地转过头，只见整齐的队伍豁然从最后方开始倒下，一排一排，像倾塌的土墙一般层层递进。前面有些反应过来想逃，却不知脚下绊住了什么，哀叫一声，也扑倒在地上。就这样，直到离他最近的一排士兵齐刷刷倒下，土灰四起，整个过程不足半分钟。

        硕大一支队伍，只剩下当中站着的这几个人幸免。

        陈青昊整个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季战廷的大军包围。

        “啊——”陈锋率先崩溃，惨叫一声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季战廷上前，一句话没说，那几个警卫兵就纷纷放下武器，抱头投降了。

        陈青昊怔愣地看看身后，再看看季战廷，皱巴巴的脸完全灰败。他呆呆地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是他做了什么，是我！”

        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突然从地底下冒了出来。

        脚边的草地骤然升起，移开，露出了一个一米宽的大坑，坑里竟蹲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他两手撑地，长腿一蹬，敏捷地跳了出来。

        “哎呀，真是活受罪。”他在原地蹦跳着抖落身上的灰，大手抹去脸上的沙土，显出一张粗犷的面容来。

        “杨光耀？！”陈青昊险些背过气，“怎么是你？！”

        “哟老头，怎么不能是我？”那汉子嬉皮笑脸地走过来，很随便地抬着自己脏兮兮的胳膊架上了季战廷的肩膀，“季老弟喊我收拾个人，我能不赏脸过来么？”

        陈青昊哆哆嗦嗦地举着枪，“我与你淮军远日无冤，今日无仇，你如此害我，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呵。”杨光耀冷冷一笑，脸色骤然阴沉，“你可还记得渝城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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